见卫婵惊呼,不过瞬间,谢迎玉便换了副温和的神色,放缓语气问卫婵道:“……什么萝卜?”
什么萝卜?
卫婵心急,随口胡编:“是孩子,我的孩子……我去找她。”
此言出人预料,谢迎玉眉头微蹙:“……孩子?”
见卫婵并不打算理会他,径自往外走,他起身,大步追过来,又问一遍:“什么孩子?”
卫婵回头,看了眼握在自己腕上的手,避重就轻:“我的孩子……我去去就回。”
“阿月,”对方却不松手,但也没有追究方才的问题,转而问道,“她身在何处?我差人去寻就是。”
“为何?你不放心我?担心我一去不回?”
见卫婵面色不虞,谢迎玉看着她的眼睛,神情恳切:“不……你伤势未好,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当真?”卫婵皱眉,“担心我的身体,之前又为何给我下蛊?”
“……”
此话出口,谢迎玉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
但他到底老成,眨眼间便轻易将其遮掩了过去:“……下蛊之事并非我意,全因谢甲自作主张……如今他已是孤魂一缕,你若不解气,鞭尸挫骨,任你处置就是。”
“那我身上的蛊呢?”
“解蛊之术只有谢甲知晓……但你放心,如今金蛊在我手中,我断不会给任何人伤害你的机会。”
“我不信,”卫婵才不吃这一套,“除非你将金蛊给我。”
“……”
谢迎玉薄唇紧抿,一双狭长凤眸中,异色一闪而过。
对峙小半晌后,他松开卫婵的手腕,轻叹一声:“……阿月,若非金蛊在我手上,我如何能将你留下?”
卫婵反问他:“在你手上,你就能留得住我?”
“未必。但若交出金蛊,则一定不能。”
“……”
卫婵懒得与他辩论,转头就走。
可不等她跨出门槛,就又被谢迎玉唤住了:“阿月!等等。”
“……”
卫婵踌躇一瞬,回头看去,正见谢迎玉摊开手心,掌中的金蛊一闪一闪。
他上前一步,面上浮现出几分为难的神色:“阿月,我本不愿胁迫你,可……”
“不愿,却还要如此行事?”
“我……”
“随便你,”卫婵瞥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跨过门槛。她的声音逐渐远去,消散在昏暗暮色中,“……要么等我回来,要么杀了我。”
“……”
……
在跟踪那死去的宫人前,卫婵就近找了家客栈,将齐秀和马都安置了进去。
等她找回去时,齐秀正踩着桌案,趴在二楼窗户边向街上张望。
四目相对,小姑娘认出卫婵,眼睛一亮,就要探身出来。
卫婵心一颤,飞身而起,踩着路旁算命术士的八卦幡跃上二楼,接住齐秀稳稳落于屋中。
小姑娘双手双脚紧扒在卫婵身上,委屈巴巴:“姐姐去了何处?阿秀等姐姐好久。”
“……迷路了。阿秀穿好衣服,我们去个新住处。”
“你要带她进楚王宫?”
陆青升冒出来,语气不解:“她戴罪之身,这般送于谢兰庭面前,岂非羊入虎口?”
“谁是虎还未可知,”卫婵不屑,“何况,依我看,谢迎玉有图于我,必不会因这等事刁难于我。”
“是不会刁难你,但他会以齐秀为质,胁迫于你。”
“那不刚好?我正愁查不清楚,他所图为何。”
“……”
陆青升沉默好一会,最终妥协:“好……依你就是。”
卫婵本也不是征求他的意见,在他松口前,就已经抱着齐秀出了门。
一路慢悠悠逛回楚王宫,不出意外,谢迎玉还在等她。
满室静谧中,青年身披烛光,独自坐于桌案边,单手撑着额角闭目小憩。
如此动作,他的衣袖滑落至手肘处,露出半截素白紧实的小臂,肤色温润如玉。
不知为何,门外没有宫人通报。因而,卫婵已经离谢迎玉只有三四步距离时,他才有所察觉。
“……阿月?”
一抬头,与卫婵四目相对,短暂地怔忡一瞬后,谢迎玉坐端正,略带倦意的面容上沁出浅淡笑意:“……怎得回来的这样晚?”
“迷路了。”
卫婵绕开他,往矮案边一坐,顺手拿了块碟中的糕点递给齐秀,而后才问他:“殿下还不回去,今夜是要与我同宿于此么?”
谢迎玉的目光扫过齐秀时微微一顿,又转向卫婵:“我……”
“也好,”卫婵也跪坐端正,转头看他,“阿月惯来怕黑。殿下愿意留下陪阿月,真是太好了。”
“……”
虚空中传来陆青升的声音:“你来真的?”
卫婵没理他,只盯着谢迎玉的眼睛看,看着后者的眼神从愕然到犹豫,又逐渐趋于平静。
最后,他轻轻一眨眼,那平静化成了和煦的笑意。
谢迎玉垂眸,亲自挽袖为卫婵奉茶,声线温和:“若能解阿月之难,我自是愿意的。”
“……”
看了眼送至面前的碧玉茶盏,又看了眼谢迎玉,卫婵接下,转手递给了怀里的齐秀。
在谢迎玉不掩意外的眼神里,她浅浅一笑:“……多谢殿下。”
谢迎玉的目光从卫婵脸上转到齐秀身上,最终落在自己的手上,什么都没说。
……
原以为留宿一事是谢迎玉随口应承,不想,他还真命人在卫婵所居之处伺候沐浴。
看着只着一件单薄里衣的美貌青年在自己对面坐下,细细打理自己乌黑浓密的长发,卫婵咋舌:“……这个发展,是不是有些太快了?”
“不快,”陆青升的声音听不出语气,平静祥和,“你好好享受,我先睡了。”
“良辰美景,睡什么睡,”卫婵的目光黏在谢迎玉握木梳的手上,默默摩挲他之前递来的茶盏,心猿意马,捡到哪句说哪句,“……等哪日离开我,这辈子你都再难有轻薄王侯的机会了。”
陆青升沉默片刻,淡淡拒绝:“这种机会,不要也罢。”
“……啊?”
听陆青升回应完,卫婵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赶忙轻咳一声:“……你睡吧。”
陆青升没再出声,也不知是选择顺从她,还是不愿意理她。
眼看时候不早了,卫婵懒得再纠结,随宫人沐浴后,也换了轻薄的中衣出来。
宫人们皆在谢迎玉的授意下退出了寝殿,而齐秀缩在床榻最里面,已经睡熟了。
……偌大的殿中,只有谢迎玉和卫婵。
满室烛光葳蕤,映得谢迎玉本就清透白皙的肤色愈发莹润。他衣带齐整,端坐在床沿边,抬眸看向卫婵,漆黑的瞳孔中光点微动。
而卫婵只瞟了他一眼,就在桌案边坐下,安静不语,对镜梳理湿发。
如此良久,直至灯芯爆花,殿中光影招摇,才打破二人之间的长久沉默。
谢迎玉轻咳一声,忽地开口:
“……你若不愿意,我现在走,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