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与之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面上不显异色,闲聊似的追问。
“婆婆怎知念安并非云巧所出?”
“人黄嬷嬷以前在宫里做过……”
管事嬷嬷把那日黄嬷嬷想把云巧介绍给自己侄子的事,告诉了苏与之。
“何大夫你也别在意,当时我就把黄嬷嬷数落了,话说回来,也是云巧足够好。”
谢墨寒的衣物换洗都是来福亲自盯的,来福隔三岔五就要去浣衣局给谢墨寒取衣裳。
苏与之了然,难怪谢墨寒突然起疑。
管事婆婆小孙子只是幼儿急疹,没什么大碍,留了一些退热的膏药。
从管事嬷嬷家出来,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廊下灯笼相继亮起,回锦瑟轩又被来福拦了下来。
“何大夫慢走,殿下叫您过去一趟。”
昨日来福也说了类似的话,和谢墨寒联手骗她去烟雨楼试探她,亏她还把来福当好人。
苏与之冷眼盯着来福看了半晌,来福神色坦然,侧身让出去啸月楼的路,脸上一点也没有欺骗她的愧疚之色。
苏与之无趣地收回视线,自嘲地笑了笑,来福是谢墨寒的人,他只需要对得起谢墨寒就行,她何语不过是借住在宸王府的大夫。
苏与之走进啸月楼,一股浓重的低气压扑面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无心见到她,别有深意地挤眼睛。
苏与之不明白无心什么意思,人在门口又不能直接问,抬步进屋。
谢墨寒靠坐在太师椅里,今日没把玩白玉坠子,对着一盏烛火,擦拭一柄雪亮长剑,桌案上放着一件不属于男子之物。
那是一个拳头大小,绣着牡丹的草绿色荷包,底下坠着珍珠串成的流速,一看就是费了心思的。
苏与之手里还提着药箱,见礼。
“下官见过殿下。”
谢墨寒撩起眼皮,淡淡瞅了她一眼。
“何大夫还真是风流,第一次去烟雨楼就让花魁娘子为你情根深种,”剑尖挑起荷包,慢条斯理点评荷包做工,“平江府特供丝线,南海的粒珠,应该耗费了不少心思。”
在烟雨楼他要回府的时候,见无心和一个容貌昳丽女子拉扯攀谈,路上他问过无心才知是烟雨楼花魁娘子通过掌柜找到无心,托无心把荷包转赠何语,还邀请何语有空一起赋诗作词。
苏与之在烟雨楼随意写了一首曾经背诵过的词,得了花魁娘子玉瑶的眼,她不过是和那花魁娘子见过一面,哪里来的情根深种?
谢墨寒的这句话只能听两分。
苏与之从谢墨寒的语气里听出几分揶揄调侃的意思。
谢墨寒不好好说话,她也不好好说话,嘴角勾起一抹轻松愉悦笑意。
“下官和玉瑶姑娘有一面之缘,聊的投机,殿下若是想结识烟雨楼花魁娘子玉瑶姑娘,下官可引荐。”
话音落,谢墨寒的眸色渐冷,眉心蹙得很深,黑漆木桌上的烛火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气息,跟着不安地跃动两下。
“你有妻儿,当恪守为人夫为人父的本分,怎可在外面处处留情拈花惹草?”
明明是他先说话夹枪带棒,她不过是顺着他说,怎的说两句话就急了?
从前谢墨寒情绪稳定,苏与之几乎没见过谢墨寒红脸的时候,如今谢墨寒是怎么回事?动不动就生气,阴晴不定的。
人在屋檐下,只能低头,苏与之赶紧认错。
“殿下教训的是,下官知错。”
不管那位玉瑶姑娘对她是什么心思,他们不过萍水相逢,玉瑶的东西她不能收。
苏与之指了指剑尖上的荷包。
“那个……”
不说要荷包还好,苏与之做出要荷包的动作,谢墨寒的剑尖调转方向,一个利落的挺刺,绣工精美的荷包准确无误地落在地下摆放的铜炉里。
“哎!”
苏与之想挽救已经来不及了。
铜炉里燃着香料,荷包落在上面,起了一簇火苗,噼啪作响,半晌后化为灰烬。
那么好的东西就这么烧了,实在可惜,看她不顺眼,拿东西置什么气,腹诽谢墨寒败家。
可惜地看着铜炉里的一抔白色灰烬摇头。
解决了荷包,谢墨寒的心情看起来似乎好了不少,收剑入鞘。
“你是宸王府的人,本王奉劝你一句,最好收起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苏与之觉得谢墨寒莫名其妙,她自己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她自己都不知道。
苏与之点头,示意自己正听着呢。
谢墨寒指尖敲了敲手边一个三寸见方的檀木匣子,“这个你拿回去用。”
苏与之伸手拿了过来,一股淡淡的脂粉混合着草药的味道从盒子里溢出。
“这是什么?”
“本王累了,你下去吧。”
谢墨寒低头饮茶水,见苏与之要打开木匣子,忽地下来逐客令,茶盏遮掩面上划过的一丝不自在。
苏与之离开啸月楼,谢墨寒神秘兮兮又有点不好意思的表情,她实在好奇木匣子里是什么物件。
回锦瑟轩的路上打开木匣子,掌心大小的瓷粉盒,盒盖子上写着“琥珀玉露膏”。
胭脂阁的琥珀玉露膏,有润肤的作用,苏与之仔细闻了闻,里面好像还加了舒缓肌理的草药,适用于鸡皮肌。
苏与之肌肤光滑,用不上这种东西,谢墨寒送她琥珀玉露膏做什么?
苏与之:“?”
回头瞅了一眼啸月楼,后知后觉想起来今日谢墨寒汤池试探她,她找了张大做替身。
苏与之给张大易容的时候就发现了,张大是鸡皮肌。
难怪谢墨寒给她木匣子的时候,会是那种表情……
一个大男人送另一个男人琥珀玉露膏,的确是有点奇怪。
苏与之捧着琥珀玉露膏笑了一会儿,试探她的事算扯平了。
隔天一大早,云巧送何念安去先生那读书,苏与之没什么事就去刑部转悠,打探最近新抓犯人的消息。
还没等出门,无心找上门为昨晚的事道歉,是他和玉瑶姑娘说话的时候,被谢墨寒逮住了。
苏与之没怪罪无心,是谢墨寒抽风,和无心无关。
过阵子去烟雨楼和玉瑶姑娘说清楚,苏与之不喜欢欠人情。
“和你没关系,我怪你做什么?”
无心长呼出一口气,“那就好,因为这事,殿下对你发火……”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我还觉得挺对不住你的。”
苏与之笑道:“没事,我都不往心里去,你惦记什么啊?有空一起喝酒。”
“那行,回头一起喝酒。”
无心走到门口,不知道想起什么,又折返回来。
云巧去送何念安读书,春喜去东街买菜,锦瑟轩只剩下苏与之自己。
无心探头朝门外看了看,回手合上门板,凑到苏与之身前,压低声音问。
“何大夫,我可是把你当兄弟,你告诉我,我绝对不告诉别人,念安那孩子到底是谁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