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夕阳的余晖透过杏仁堂二楼套间的窗棂,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影。
林远志刚放下行李不久,正整理着从西陇市带回的一些资料和笔记,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请进。”他头也没抬地说道。
门被推开,萧宣端着一盘洗好的水果走了进来。她今天穿着一身素雅的改良旗袍,头发松松挽起,显得温婉而知性。
她将果盘放在茶几上,目光柔和地落在林远志身上:“远志,回来了?这几天在那边还顺利吗?”
林远志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旅途的疲惫,但眼神依旧清亮:
“嗯,还算顺利。节目录制完成了。”
萧宣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轻轻“嗯”了一声,沉默了片刻,像是斟酌着用词,才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轻缓了些:
“我看视频里,你和蒋小姐……相处得好像挺融洽的。”她顿了顿,补充道,“关系挺好的。”
林远志抬眼看她,目光坦然:“我们是朋友。”
他回答得简单直接,没有任何犹豫或遮掩,仿佛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萧宣迎着他的目光,两人对视了几秒。
她随即微微一笑,自然地岔开了话题,语气恢复了平时的爽利:“不说这个了。我那边已经做好晚饭了,阿姨炖了你喜欢的药膳汤,过去一起吃吧?你刚回来,省得再自己折腾。”
“好。”
林远志跟着萧宣上了三楼,进入萧宣所住的那个装修更显精致温馨的套房。
餐厅的圆桌上果然已经摆好了四菜一汤,荤素搭配,色泽**,中间还放着一盅冒着热气的当归黄芪乌鸡汤,药香与肉香混合,令人食指大动。
一位中年阿姨正安静地在一旁布菜。
两人落座,安静地吃了一会儿。
林远志像是想起什么,问道:“宣姐,这几天医馆这边怎么样?没什么特别的事吧?”
“还行,”萧宣给他盛了碗汤,“你不在,慕名而来的病人确实少了一些,但日常的门诊量还算稳定。封总和金喜他们现在都能独当一面了,普通的常见病、慢性病调理都处理得不错。
偶尔遇到他们实在拿不准的复杂病例,也都跟病人说好了,详细记录备案,等你回来再转给你亲自处理。病人们大多表示理解,愿意等。”
林远志点点头,喝了一口汤,温热鲜美的汤汁入喉,驱散了些许疲惫:“他们俩现在确实越来越让人放心了。毕竟,这样的机会,大家都会珍惜。”
萧宣看着他,忽然放下筷子,语气变得认真起来:“远志,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林远志抬眼,有些不解,“医馆不是一直在按部就班地运行吗?”
“我不是指医馆的日常运营。”萧宣摇摇头,目光深邃地看着他,“我是指你个人。我看得出来,你的心思,并不甘心只是留在这里做一个看诊开方的坐堂医生,哪怕这个医馆如今名声赫赫。对你来说,这里的舞台……还是太小了。”她顿了顿,语气肯定,“你心里肯定还有更大的目标。”
林远志拿着汤匙的手顿在了半空,有些膛目结舌地看着萧宣。
他没想到,自己内心深处那份隐约的、尚未完全清晰的躁动与抱负,竟然被萧宣如此敏锐地察觉到了。
他沉默了片刻,也放下了筷子,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和清明,仿佛萧宣的话帮他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
“宣姐,你说得对。”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这次出去,尤其是参加那个节目,让我想通了很多事。光靠我一个人,就算一天最多看一百个病人,又能治好多少人?能改变什么呢?”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
“我希望做的,是能真正为重振中医尽一份力。不是指望那些流失海外或者转行的精英们回来,而是……培养出我们自己的、新一代的、真正精通中医精髓的精英!让这个行业,重新回归它本该有的盛况和尊严。”
萧宣的眼睛亮了起来:“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准备重启‘师徒制’。”林远志清晰地说道,“真正意义上的师徒传承。不是学校那种大班上课、轮岗实习的模式,而是手把手地教,从最基础的望闻问切、辨证论治开始,跟着我出诊、复盘病例、分析药方,在实践中学习,在错误中成长。”
萧宣闻言,脸上露出由衷的赞赏和支持:
“你要带徒弟!这是大好事啊!我绝对支持!虽然现在医学院也有实习制度,但说实话,大部分临床一线的老专家,因为门诊压力大、带教补贴少又费神,其实并不太愿意花太多心思带实习生,最多让他们抄方、跑腿。
真正愿意倾囊相授的,往往是在医学院里有教学任务的教授。你能有这个心,并且愿意付出这个时间和精力,非常难得!”
“宣姐,麻烦你明天就在我们医馆的公众号和所有平台上发布一则公告,面向全国招募。”林远志条理清晰地说明要求,“明确写出:林远志中医师徒班第一期,现免费招募学员。要求:中医相关专业本科及以上学历的应届或往届毕业生,年龄限制在三十岁以下,热爱中医,能吃苦耐劳,有长期跟师学习的决心。留下一个专门的申请邮箱。”
“好!”萧宣毫不犹豫地应下,“我明天一早就安排!。”
隔天,一则题为《林远志医师首届中医师徒班免费招募启事》的公告,赫然出现在了“广南杏仁堂林远志医师”的官方公众号、微博、抖音等所有平台。
这则公告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网络上掀起了滔天巨浪!
评论区迅速被各种声音淹没:
“林远志自己毛都没长齐,满打满算独立行医才多久?这就开始学人家收徒了?也太膨胀了吧!”
“笑死人了!一个网红医生,偶然治好了几个疑难杂症,就真把自己当大师了?还开班收徒,误人子弟!”
“我看他就是想趁着西陇那个视频的热度还没过,再炒一波话题,维持曝光度罢了!吃相难看!”
“虽然佩服林医生的医术,但带徒弟不是小事,需要深厚的底蕴和系统的教学经验,他这么年轻,真的能胜任吗?表示怀疑。”
“楼上 1,支持林医生看病,但带徒…还是再沉淀个十几年再说吧。”
当然,其中也夹杂着不少支持者和跃跃欲试的声音:
“天大的好事啊!林医生肯无私分享经验,是多少中医学生求之不得的机会!我要报名!”
“可惜不是中医专业的,哭了,林医生能不能放开专业限制啊?很多民间中医爱好者也有很好的基础啊!”
“相信林医生的为人和能力!他敢开这个班,就一定有他的底气和规划!支持!”
“报名!必须报名!这才是真正传承中医该有的样子!”
争论愈演愈烈,话题热度持续攀升,再次引发了大众对中医传承、青年医师成长以及“网红”与“实力”关系的广泛讨论。
下午临近下班时,萧宣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再次走进了林远志的诊室。
林远志刚刚送走最后一位病人,正在洗手。
“远志,”萧宣将平板递给他看邮箱后台数据,“招募公告发布还不到十个小时,申请邮箱已经爆了。截至目前,收到的申请邮件超过了五千封!”
她滑动屏幕,展示着筛选结果。
“我初步过滤了一下,完全符合你设定的‘中医专业、三十岁以下’硬性条件的,大概有一千三百多人。这些人的简历和自荐信,我都让人集中整理到一个文件夹里了,你回去后可以登录公共邮箱慢慢看。”
林远志看着那惊人的邮件数量,也微微有些动容:“好,我知道了。明天我会让文助理开始初步筛选。”
萧宣看着他沉稳的样子,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打趣道:“啧,现在这副安排任务、稳坐钓鱼台的样子,还真有点‘老师’的派头了啊。”
林远志擦干手,闻言瞥了她一眼,语气平淡却带着点理所当然:“有吗?我只是把不重要的初步筛选工作交给助理而已,最终面试和决定权还在我手里。”
两人说着,一同前往食堂吃晚饭。
封总、宋金喜和文静如几人已经在座了。
吃饭时,封总时不时地朝窗外瞟,忽然他指着楼下对面,有些诧异地说:“咦?龙兴医馆门口停了辆保姆车?看款式还挺高档的,挂的还是外省牌照。这种车在市区可不常见啊。”
宋金喜和文静如也好奇地凑到窗边看了一眼。文静如说:“还真是,感觉像是哪个明星的座驾。”
封总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语气带着一丝警惕:“龙兴医馆最近营销活动搞得特别猛,优惠力度很大,还挖走了我们两个预约挂号的病人。我看他们就是瞅准了师兄你去西陇这几天,想趁机抢客流、挖墙脚!这突然来个外省的豪车,该不会是请了什么‘外援’名医来坐镇吧?不得不防啊师兄!”
林远志坐在桌边,头也没抬,继续吃着饭,语气淡然:“做好我们自己的事就行。吃饭吧,别总盯着对面。”
宋金喜则更关心另一件事,她问林远志:“远志,你现在医馆门诊这么忙,还要分心带徒弟,会不会分身乏术?太辛苦了吧?”
“可以兼顾。”林远志回答得言简意赅,“带徒本身也是一种学习和梳理,不会影响正常的诊疗。”
吃完饭,几人商量着去附近的鼎盛广场喝夜茶,消消食。
大家心情轻松地一起下楼,刚走到医馆大门口,正准备锁门,异变陡生!
只见一群人神色仓皇、脚步急促地朝医馆大门冲来。
他们中间推着一辆简陋的带轮担架车,车上躺着一位面色灰败、双目紧闭、看上去约有七八十岁的枯瘦老人!
“医生!医生!救命啊!快救救我爸!”为首的一位中年男子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满脸的焦急和绝望。
萧宣见状,立刻上前一步,挡在门前,语气尽量保持冷静和专业:“几位,请等一下!我们医馆已经下班了。你们如果有急诊,应该马上送医院!”
封总也抢着说道:“是啊!看老人家这情况,像是突发急症,非常严重!应该立刻打120送医院急诊科!我们这里是中医馆,处理不了这种紧急情况!”
那中年男子噗通一声,竟直接跪了下来,捶着自己的胸口哭喊道:
“去过了!我们两天前已经去过市人民医院了!检查都做了,医生说是‘脑萎缩’加重导致的突发性全身瘫痪失语!不是脑中风,没有血管堵塞,也没出血,他们也没办法!
说只能回家营养神经、慢慢康复,可能,可能这辈子就这样了!我们也是听别人说林医生您这儿能治大医院治不了的怪病,才拼死拼活把老父亲抬过来的!求求您!求求林医生发发慈悲,给看看吧!”
他身后其他家属也纷纷哀求,场面一时混乱又悲切。
周围路过的行人被这阵势吸引,纷纷驻足围观,指指点点。
萧宣眉头紧锁,为难地看向林远志:“远志,这不合规矩。而且情况太危重了,我们没任何准备,风险太大了!”
林远志的目光越过哀求的家属,落在担架上那位毫无声息的老人身上。
老人双目睁开,神志是清醒的,嘴角似乎还有一丝未能擦净的口水痕迹。
林远志沉默了几秒钟,周围家属的哭求声、路人的议论声仿佛都离他远去。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把门打开,先进来吧。”
“远志!”萧宣还想劝阻。
林远志对她摇摇头,眼神沉静却不容置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先检查一下再说。”
萧宣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再劝无用,只好叹了口气,转身重新使用人脸识别,打开刚刚锁上的医馆大门。
封总和宋金喜对视一眼,也立刻跟上,帮忙将担架车小心翼翼地推进医馆大厅,引导至一间较为宽敞的休息室。
林远志快步跟上,封总和宋金喜也毫不犹豫地紧随其后,进入了休息室,并顺手带上了门,将好奇张望的人群和嘈杂声隔绝在外。
休息室内,灯光亮起,照在老人毫无血色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