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凡伟早已按捺不住,把那个装钱的饼干盒一倒。
哗啦——!
一声闷响!是钱币塞得太满、瞬间释放的声音!
大大小小的毛票和钢镚儿倾泻而下!
二话不说,方远立刻和孔凡伟一起,手忙脚乱地把地上的钱都拢回来,堆成一叠,把纸币从打倒下分门别类,然后开始数起来。
真不少啊!到现在方远的财产可才十块钱呢!这里面大团结都两张了!
“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方远乐得哼歌。
“方远**的,我数乱了!”孔凡伟不满骂道。
经过清点,一共120.6元!
“怎么还多了?”方远纳闷。
“好多人宁愿不要座位,也要挤进去看”
“我、我一个月工资才**22块啊!!!这……快顶我半年工资了!!!”孔凡伟还没愣过神来。
方远看着堆成小山的钞票,深吸一口气。他拿起那两张崭新的大团结,又拨拉出一堆毛票和钢镚,每一摞都差不多高矮胖瘦。手脚麻利地将钱平分。
“喏,”方远把其中一摞推到孔凡伟面前,“老孔,你的。”
孔凡伟看抬起头,看着方远。
“方远,这……这钱拿一半?不合适。你花了120块弄这房子,还担着风险。我就出了点力气,也就花了50块……这……这该你拿大头!”
方远有点感动又有点心虚:
“老孔,别扯这些!咱俩合伙,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说好五五分,就五五分!这钱,是你应得的!”
孔凡伟被方远拍得一愣,也有点感动。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方远看着他那样子,也笑了。但他没闲着,又从自己那摞钱里数出十块钱,又从孔凡伟那摞里也拿了,放在一起。
“老孔,这二十块,咱俩一人出十块,算公账。”方远解释道,“明天上午,你请个假,别去厂里了。”
唉,老爹在厂里,自己请假没理由啊!亏得老孔是舅舅安排过来的临时工,他舅和他打不了照面。
“啊?干啥?”孔凡伟还沉浸在数钱的幸福感里,一时没反应过来。
“干大事!”方远掰着手指头安排:
“你再去淘二十个旧马扎回来!今天过道都站满了,太危险!万一挤倒一个,或者绊倒电线,都是大麻烦!咱们地方还有空,尽量别卖站票了,安全第一!
“还有,去副食品商店,买点东西。散装奶油瓜子,买个十斤八斤的!五香花生米,也来几斤!对了,最重要的,买点饮料。橘子味、柠檬味都行!买个两三箱!如果有那种小袋的话梅、山楂片啥的,也捎带买点!”
对了,去刻章社,刻个章!要椭圆的,刻‘环球录像厅’五个字!再去文具店,买一刀红纸,裁成小方块!”
孔凡伟听得一愣一愣的。买马扎他懂,刻章买红纸?也明白,不就做自己的电影票么。
但这买瓜子花生汽水……?
“方远,”孔凡伟忍不住了,满脸困惑。
“买马扎、刻章我懂。可这瓜子花生汽水……咱们是放电影的,又不是开杂货铺的?买这些玩意儿干啥?白花钱!”
方远看着孔凡伟那副“你钱多烧得慌”的表情,神秘地笑了笑:
“老孔,你信不信?就这些不起眼的瓜子花生汽水,弄好了,它们赚的钱,能比咱们卖电影票赚的还多!”
“啥?!”
不过孔凡伟看着方远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虽然满肚子问号,但今天这一天的经历,尤其是那120块巨款,让他对方远产生了近乎盲目的信任。
“成!信你!”孔凡伟一咬牙,把怀里属于自己的那摞钱揣进贴身的衣兜里,又把那四十块钱公款小心收好。
“明天一早我就去办!保证办得妥妥的!”
方远又从钱堆里拿出十块钱:“这个,得打点一下。”
孔凡伟奇道:“打点什么?”
方远翻了个白眼:“我们这生意,说日进斗金夸张了,黄金现在60块钱1克,我们这也日进豆金呢!你能保证不会被人盯上?回头我得打听打听,看看这附近有没有地头蛇。”
该怂得怂,该狗得狗啊!
孔凡伟不在意,在他的视角里,有人闹事?拿拳头打走不就行了。不过没有反驳方远。
“今晚不回去了?”孔凡伟看着方远拉起卷闸门,有点懵。
“嗯,就睡这儿。来回折腾太费劲,明天还得早起。对了,我跟我爸说是和你睡器材室的,别说漏了啊!”
孔凡伟点头答应,一想方远说的话也有道理,而且怀揣着刚分到的巨款,回家路上反倒提心吊胆。他挠挠头,跟着方远也进了录像厅。
里面还弥漫着混合了石灰水、汗味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男性荷尔蒙气息。
两人开始收拾。把地上的瓜子壳、花生皮粗略扫了扫,堆到墙角。放映机被孔凡伟小心翼翼用布盖好。
“行了,凑合一宿吧。”方远打了个哈欠,从角落里拖出两捆昨天刷墙剩下的、还算干净的草席,铺在刚扫过的水泥地上。“一人一张,将就着当床板。”
初春的上海,夜里还有点凉。两人和衣躺下,身下是硬邦邦的草席和冰冷的水泥地,硌得骨头生疼。孔凡伟把自己那件旧皮夹克脱下来盖在身上,方远则裹紧了中山装。
“真**冷……”孔凡伟缩了缩脖子。
“知足吧,总比露宿街头强。对了,明天再买两张折叠床来。”
“唉!要不是你,我还在厂里搬胶片箱子呢,一个月累死累活22块……现在一晚上就顶我干一个多月。”
“行了,别矫情了。”方远打断他,“这才哪到哪?老孔,眼光放长远点!”
“长远?”孔凡伟来了兴趣,“你说说,咋长远?”
“你想啊,我们现在不能辞职,不然片源断了,上午的时间是不是浪费了?还有,收银、播放这种事,我们得雇个信得过的人来,以后咱们24小时干!等攒够钱了,我们再去波澜壮阔的市场上呼风唤雨去!”
孔凡伟听得心驰神往:“呼风唤雨啊!想想都开心。”
“还有,我们以后.....”方远还在热血沸腾的规划以后的路线。
“嘶……真冷啊……”孔凡伟牙齿有点打颤。
“你这人真扫兴。”方远讨了个老大没趣,“我还行,这军大衣给你。”
“别别别,我不要....”
夜里,方远迷迷糊糊想着,明天一定得弄两床破棉被来,这鬼地方晚上真不是人待的……
两个年轻人,在冰冷的录像厅水泥地上,裹着单薄的衣服,蜷缩在草席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