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凡伟捏着烟**的手停在半空，不大的眼睛瞪得溜圆，盯着方远。
“录像厅？！”他声音猛地拔高，又想起身在厂区角落，赶紧压下去，但兴奋得**差点坐不住冰凉的水泥地，往前挪了挪，凑得更近。
“哥们儿！你这脑子怎么长的？”他激动得用空着的手猛拍了一下方远的大腿，“这主意绝了啊！”
方远被他拍得一咧嘴。
果然！孔凡伟依然是这个德行！前世就是个胆大妄为、看到商机就敢扑上去的主儿。
孔凡伟上辈子可受不住上影厂那种按部就班、按资排辈的日子，干了几年仓库就觉得太乏味了，听说外面的活儿热闹，就直接辞职去当“倒爷”。
差点因为投机倒把被抓，最后反倒开个饭店稳定下来了。不说大富大贵，但是小日子过得也算有滋有味。
“怎么样？干不干？”
“废话！不能不干！”孔凡伟搓着手高兴地叫了出来。
“片咱不是问题！就是你说的那些“参考片”，港片…嘿嘿，保管让他们开眼！放映机、录像机咱器材科还有淘汰下来的，修一修也能用！地方…嗯，地方很关键！
对了还得有资本拉条暗线，要买灯罩遮光布什么的…再加上房钱吧。不能露在外面放在那儿吧？”
“你当村上放映电影呢？哪里需要那么多呢？这些东西，我们后勤科都能弄到，好多建国时放着了，一直没动过！钱，由我来筹措。”方远无奈说道，虽然身上现在根本没啥钱，还必须得想别的方法，可是这个决心得先表。
“关键在于人。片源和机器由你负责，技术这块也归你管。我负责找人、找场地、搞宣传、管财务、管帐。”方远难得严肃了一下。
这种事情，必须开始前就说好，方远不想到最后跟老孔因为这些琐碎的事弄的不愉快。
“知道了，明白了。”孔凡伟使劲点头，不把“管钱管账”方远说了算当回事，反而是觉得对方坦荡、为人实在、办事利落而投缘，于是好感度直线上升。
“方远！我觉得咱们俩上辈子肯定是结拜过吧？太合脾气了！这事儿，干了”
方远翻了个白眼，我跟你可没结拜过，倒是你喝多了跟烧烤摊的红色塑料椅结拜了，它行老大，你行老二。
孔凡伟兴奋会儿，又想起什么了，小声说：“我们这算不算...那个啥...利用工作之便.....“
“这怎么能算作“利用”？“方远站起来，拍了拍裤兜上的尘土，无所谓地说：“这些器材闲置不用也是浪费的，这就叫发挥余热，要是长时间不用就坏掉了，我们将它们取出来，做些维护保养工作，为厂里做了点事。多好啊！”
孔凡伟一愣，随即领悟过来，哈哈笑着说：“行，还是你会说话！”
“好，回头我先把地方确定好。”方远搭住孔凡伟的肩膀，压低了声音，“先稳住啊，别让别人听出什么！”
“放心，稳如老狗！”这是这两天老孔从方远那儿学的，尽管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莫名其妙觉得这么形容确实很稳。
临时工的活确实很闲，到下午两点，活就差不多了。科长摆摆手示意方远可以离开。
方远跟没事人似的跟同事打招呼，溜了出来。自行车棚里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其他都响的“老坦克”孤零零的杵在那里。这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方青松淘自哪里给了他。方远把歪掉的后轮挡泥板踹了一脚，掏出了钥匙去开车。一米八的大长腿一跨：
自由了！
他骑上车，双脚一蹬，寒风扑面而来。
目标明确：给未来录像厅，选一快风水宝地！
一拧车把，方远就钻进了老城厢区像迷宫一样的弄堂里面。一直转了四十多分钟，就在一个几条狭窄弄堂汇聚的小路口，方远猛地一捏刹车，老坦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就这儿了！
前面靠墙根，矮矮地立着两间低平的水泥房子，和旁边高高的石库门一比，像是发育不良的孩子。黄色墙面的斑驳厉害，里面露出暗红的旧砖。
两扇厚重的蓝色卷闸门紧紧关着，已经生锈，上面用粉笔涂满了飞机大炮，不知道是哪一年，哪一个小孩涂鸦画上去的。
方远凑到卷闸门跟前，看到门口还有一个牌子，上面印着三个大字：塑料制品厂三产门市部。
嗯，这里很不错，就是方远想找的地方。
门市部是计划经济、特别是八九十年代的国有企业特有的产物。
国营厂主要是为了解决本单位富余人员、回城知青和职工子女的就业问题，顺便给职工谋福利，多卖些日用品、汽水什么的。发展第三产业。
工厂拿点资金，找块临街的地皮，开个小卖部、小吃部、杂货铺子，叫做“三产门市部”。
但是这种基本上**厂输血次啊能存活吃饭的单位，能有多少命门？基本上不成大规模。
主要是因为穷，投入小、规模小，都是些鸡零狗碎的小生意，赚的是苦力钱。
门市部废弃之后，就出现了产权问题，产权根本说不清，是母厂？三产公司？还是街道？
特别是母厂倒闭的门市部，基本上就成了“三不管”地带。
就在方远观察的时候，旁边的屋子“吱呀”一声开了门。
一个岁数不小的奶奶提着一盆菜水走出来，警惕地望着四处张望的方远。
方远瞬间切换成好奇好青年模式，推着自行车凑过去，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
“阿婆您好呀！吃过了伐？问您个事儿，这两间门面……我看写的是塑料制品厂三产门市部啊？现在没人管了？”
老太太上下打量他，把水“哗啦”泼到门口的青石缝里。
“哟，后生仔，侬问这个做啥？塑料厂？哦哟，老早就不行嘞！这个小卖部，几年前头就关掉了哇！人嘛跑的跑散的散，厂里自己都顾不了自己，哪里还有人管这个哦！风吹雨打，破破烂烂，门都烂掉喽！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