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城外，官道旁的小树林里。
两个穿着粗布麻衣，脸上蒙着面纱的女子，正探头探脑地望着不远处那座巍峨的城池。
其中那个身形娇小一些的，正焦急地扯着另一个高挑女子的衣袖。
“公主，咱们还是回去吧！”
婢女阿云的声音带着哭腔，都快急疯了。
“这里可是南人的地盘！万一被人发现了身份，咱们就死定了！”
被称为公主的女子，一把甩开她的手，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怕什么？”
她掀开面纱一角，露出一张轮廓深邃，带着几分英气的绝美脸庞。
一双碧蓝色的眸子，正好奇地打量着远处的城墙。
“本公主倒要好好看看，这些软弱的南人，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
“父汗总说他们是待宰的羔羊，可我怎么看，他们这城墙修得比咱们王庭的还高！”
阿云急得直跺脚。
“我的好公主啊，这能一样吗？”
“咱们北狄的勇士，是在马背上征服草原的！”
“他们南人，就会躲在乌龟壳里！”
“行了，别废话了。”
北狄大公主，拓跋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她将面纱重新戴好，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
“跟上！”
说完，她便迈开长腿，混在进城的商队里，朝着城门走去。
阿云无奈，只能提心吊胆地跟了上去。
进了城门，拓跋月那双碧蓝的眸子里，瞬间充满了惊奇。
街道宽阔平整，两旁的店铺鳞次栉比。
街上的行人，虽然穿着朴素，但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笑，步履匆匆，精神头十足。
这……跟她想象中，那些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南人，完全不一样！
“奇怪……”
拓跋月小声嘀咕。
“他们这是要去干什么？”
她发现，街上九成以上的行人，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去。
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抱着孩子的妇人，还有许多蹦蹦跳跳的孩童。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和期待。
“公主，咱们还是别乱走了吧？”
阿云紧紧跟在她身后，紧张地四下张望。
“这里人太多了，万一走散了怎么办？”
拓跋月却像是没听见一样，眼中闪烁着猎人发现猎物般的光芒。
“跟上去看看！”
她挤进人群，顺着人流，一路向前。
走了约莫一刻钟。
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崭新的，占地极广的建筑群，出现在眼前。
朱红色的大门上，挂着一块巨大的牌匾。
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烫金大字。
拓跋月不认识南人的字，但她能感觉到，那字里行间透出的霸气。
此刻，大门前的广场上，已经聚集了黑压压的人群，少说也有数千人。
拓跋月拉住一个正踮着脚往里瞧的大娘，好奇地问道：“大娘，这里是干什么的？怎么这么热闹？”
那大娘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虽然穿着粗布衣裳，但眼神清亮，便笑着解释道：“闺女，你外地来的吧？”
“这里，可是咱们凉王殿下建的学院！”
“学院？”
拓跋月一愣。
这个词，她只在父汗请来的汉人先生那里听过。
那是只有南人贵族子弟，才能去的地方。
“今天是我们凉州第一学院开学的日子！”
大娘说起这个，脸上瞬间容光焕发，充满了自豪。
“我们家那皮猴子，今年刚满六岁，以后也能来这里读书识字了！”
“关键是，不收一文钱，还管一天两顿饭呢！”
拓跋月心中一动，追问道：“只有男娃能来吗？”
“那哪能啊！”
大娘一拍大腿，声音都高了几分。
“我们凉王殿下说了，男女都一样！”
“只要是凉州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到了年纪，都得来上学！”
“我家那疯丫头，以后也能读书明理，再也不用担心她当一辈子睁眼瞎了！”
什么？
女子也能入学？
拓跋月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碧蓝的眸子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在她们北狄，女人要么是生育的工具，要么是部落间联姻的筹码。
哪怕是她这个大公主，也只是因为武艺高强，才得到了一点点尊重。
读书识字？
那是男人的专利！
这个凉王……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竟然敢做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
就在这时。
人群后方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殿下来了！殿下来了！”
“快让开！都让开！”
黑压压的人群，好似被一把无形的刀切开，自动向两旁分开，让出了一条宽阔的通道。
拓跋月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一队身披黑甲，气势慑人的骑兵，护卫着一个年轻人，缓缓行来。
为首的那个年轻人，骑在一匹神骏的乌骓马上。
他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常服，没有过多的装饰。
但那挺拔的身姿，那睥睨天下的眼神。
却让他成了全场唯一的焦点。
他就是凉王，萧煜？
拓跋月的心脏，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好年轻！
而且……好强！
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强大自信，是草原上最凶猛的头狼，才会有的气势。
这跟她想象中，那些只会吟诗作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南人王爷，完全是两个物种！
萧煜翻身下马，径直走上早已搭建好的高台。
史可信、叔孙言，甚至还有换上了一身干净儒衫的王旭，都跟在他身后。
萧煜的目光，扫过台下那一张张充满希望的脸庞。
他没有说那些长篇大论的官话。
声音沉稳而有力，传遍了整个广场。
“本王知道，把你们的孩子送来读书，很多人家里，就少了一个劳力。”
“但本王要告诉你们！”
“今天少一个劳力，十年后，你们就能多一个知书达理，能为家里挣来更好前程的顶梁柱！”
“本王不指望他们个个都能当大官，发大财。”
“本王只希望，凉州的孩子，以后走出去，不再是任人欺辱的睁眼瞎！”
“他们要读书，要明理，要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要挺直了腰杆，做个堂堂正正的人！”
一番话，说得简单直白。
却让台下的无数百姓，听得热血沸腾，眼眶发红。
“殿下说得好！”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
紧接着。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冲天而起。
“凉王殿下万岁！”
“凉王殿下千岁千千岁！”
王旭站在萧煜身后，看着眼前这万民拥戴的场景，听着耳边那发自肺腑的呼喊。
他握着信纸的手，又紧了紧。
心中那坚守了几十年的圣人之道，在这一刻，悄然崩塌了一角。
或许……
他真的错了。
萧煜抬起手，虚虚一压。
广场上的欢呼声，瞬间平息。
他看着台下那些求知若渴的眼睛，朗声宣布。
“本王宣布！”
“凉州第一学院，今日，正式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