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悦楼,凉州城最大的销金窟。
此时华灯初上,楼前车水马龙。
进出的宾客,非富即贵,一个个穿着绫罗绸缎,满面红光。
楼上的姑娘们挥舞着香帕,娇声软语,勾得人心痒痒。
就在这热闹非凡的时候。
四道极其不和谐的身影,出现在了景悦楼的大门口。
走在前面的,是凉州长史史可信和别驾叔孙言。
这俩人穿着常服,一脸的便秘表情。
在他们身后,跟着两个“泥猴子”。
正是萧景和王旭。
这俩人身上的泥垢都有半寸厚,头发乱得像鸡窝,上面还插着几根枯草。
隔着老远,一股子馊臭味就扑面而来。
路过的宾客纷纷掩鼻,一脸嫌弃地避开。
“哪儿来的臭要饭的?”
“去去去,别挡了爷的路!”
萧景本来就一肚子火,听到这话,眼珠子当时就瞪圆了。
他刚要发作。
旁边的王旭却猛地停下了脚步。
王旭抬起头,看着那块金碧辉煌的“景悦楼”招牌。
又看了看楼上那些衣着暴露,正在招揽客人的姑娘。
他的脸,“腾”地一下就紫了。
全身的血都往脑门上涌。
“史可信!”
王旭一声怒吼,唾沫星子喷了史可信一后脑勺。
“你……你竟然带老夫来这种地方?”
史可信缩了缩脖子,转过身,一脸的苦笑。
“王御史,这……这是殿下的意思。”
“放屁!”
王旭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景悦楼的大门,手指头都在哆嗦。
“老夫乃是朝廷御史,读的是圣贤书,行的是君子道!”
“这种污秽之地,老夫就是死,也不会踏进去半步!”
他这一吼,嗓门极大。
周围的宾客和姑娘们,全都看了过来。
一个个对着他们指指点点,捂嘴偷笑。
“哟,这老叫花子口气还不小。”
“还朝廷御史呢,我看是疯人院跑出来的吧?”
听着周围的议论声,王旭更是羞愤欲死。
他堂堂御史,何时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我不去!”
王旭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老夫宁愿回工地搬石头,也不受这份羞辱!”
史可信急了。
这要是把人放跑了,凉王殿下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他连忙冲上去,一把拉住王旭的袖子。
“王御史,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
“殿下还在里面等着呢,您要是不去,那就是抗命啊!”
“抗命就抗命!”
王旭梗着脖子,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老夫今日便是撞死在这石狮子上,也绝不让斯文扫地!”
说着,他竟然真的低下头,作势要往门口的石狮子上撞。
“哎哟我的祖宗!”
叔孙言也吓坏了,连忙冲上来抱住他的腰。
“老王,你冷静点!”
“咱们都这样了,还有什么斯文可扫的?”
“你看看你这身衣裳,再闻闻你这身上的味儿。”
“咱们现在进去,那叫微服私访,体察民情!”
王旭一愣,挣扎的动作慢了下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露着棉絮的破袄子。
又抬起胳膊闻了闻。
呕!
差点把自己给熏吐了。
确实……好像也没什么形象可言了。
就在这拉拉扯扯的时候。
景悦楼的老鸨,扭着水桶腰走了出来。
她手里挥着香帕,一脸的嫌弃。
“哎哎哎,干什么呢?”
“哪儿来的臭要饭的,敢在老娘门口撒野?”
“赶紧滚!别耽误老娘做生意!”
老鸨一挥手,几个五大三粗的龟公就围了上来。
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动手赶人。
史可信的脸瞬间黑了。
他堂堂凉州长史,在凉王面前装孙子也就罢了。
现在连个老鸨也敢骑在他头上拉屎?
“瞎了你的狗眼!”
史可信猛地直起腰,官威十足地一声爆喝。
“看看本官是谁!”
老鸨被吼得一愣。
她定睛一看,顿时吓得一哆嗦。
“哎哟,这不是史长史吗?”
老鸨脸上的横肉瞬间堆成了一朵花,变脸比翻书还快。
“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刚才小的眼拙,没认出您来,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史可信冷哼一声,指了指身后的萧景和王旭。
“这两位,是凉王殿下的贵客。”
“殿下在哪个包厢?赶紧带路!”
老鸨一听“凉王”二字,腿都软了。
再看那两个“泥猴子”,眼神瞬间变了。
贵客?
穿成这样的贵客?
这凉王殿下的口味,还真是独特啊。
但她哪敢多问,连忙躬身引路。
“在……在天字一号房。”
“几位爷,楼上请,快楼上请!”
王旭还想挣扎,却被萧景一把拽住了。
“行了老王,别矫情了。”
萧景揉了揉干瘪的肚子,一脸的不耐烦。
“斯文能当饭吃吗?”
“本王都要饿死了!”
“赶紧进去,先吃饱了再说!”
说完,他不顾王旭的反对,拽着他就往里走。
王旭半推半就,嘴里还在嘟囔着“有辱斯文”“成何体统”。
但脚下的步子,却还是跟着迈进了大门。
毕竟……
他是真的饿啊!
在工地上啃了那么多天凉馒头。
现在闻到这楼里的饭菜香味,肚子里的馋虫早就造反了。
天字一号房。
这是景悦楼最豪华的包厢,位于顶楼,可以俯瞰整个凉州城的夜景。
此时,萧煜正坐在窗边,手里端着一杯葡萄美酒,轻轻摇晃。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腰束玉带,头发随意地用一根玉簪挽起。
整个人显得慵懒而贵气。
在他对面,坐着几个身姿曼妙的西域舞姬。
正在弹着琵琶,唱着听不懂的小曲儿。
“殿下,人带到了。”
门外,传来了史可信小心翼翼的声音。
萧煜嘴角微微上扬,放下酒杯。
“进来。”
房门被推开。
一股酸臭味,瞬间涌进了满是熏香的包厢。
正在弹琵琶的舞姬们,眉头一皱,手下的曲子都乱了几个音。
萧煜抬眼看去。
只见四个身影走了进来。
前面的史可信和叔孙言,低眉顺眼,大气都不敢喘。
后面的两个……
萧煜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造型,比他想象中还要犀利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哪个难民营里刚逃出来的。
“七叔,王御史。”
萧煜站起身,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
他没有丝毫嫌弃的意思,大步迎了上去。
“别来无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