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和空间，都在这一刻，变得荒诞无比。
千寻疾举着那柄足以斩裂神国的金色火焰巨剑，停在半空。
他英俊的面容上因无法理解而产生的错愕，正在那双金色的眼眸里扩散。
特约冠名赞助商？
片头贴片广告？
主演口播鸣谢？
他能理解背叛，能理解欲望，能理解征服，但他无法理解眼前这个老头嘴里蹦出的任何一个词。
周围，一片死寂。
戴沐白半跪在地，痛苦地抵抗着圣光的灼烧。他看着那个凑到六翼天使面前，点头哈腰推销业务的门房老头，感觉自己扭曲的邪虎之魂，和那仅存的属于星罗王子的理智，正在同时崩溃。
“他……到底在干什么……”戴沐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难道这就是真正的强者吗？连尊严都可以出卖？”
阴影里，唐三的蓝银草藤蔓已经退缩到极限。他那张由植物纤维构成的脸，第一次浮现出类似人类的，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他自诩掌控一切，算计人心，可眼前这一幕，超出了他所有能计算的范畴。
“不对，这绝不是胡言乱语。”唐三的意识飞速运转，“他在用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消解千寻疾的杀意。这是一种更高明的操控术！”
全球直播间里，弹幕已经彻底消失了。
不是没人说话，是所有人都忘了该怎么打字。
过了许久，才有一条颤抖的弹幕飘过。
“谁能告诉我……我们华夏的天选者，他是在……诈骗一个神吗？”
“你，再说一遍。”
终于，千寻疾开口了。
他手中的火焰巨剑，光芒更盛，周围的空气都开始扭曲。
“我说，”陆沉的笑容依旧灿烂，仿佛完全感受不到那股杀意。他从怀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本破破烂烂的线圈本和一支笔头都快秃了的铅笔，“咱们可以签个意向合同。老师您先别急着动手，谈生意嘛，和气生财。”
“生意？”千寻疾怒极反笑，“你这只连尘埃都不如的蝼蚁，也配与我谈生意？”
“哎，话不能这么说。”陆沉拿着小本本，煞有介事地比划着，“您看，您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带走比比东，也就是我们这部戏的女主角吗？”
千寻疾的眼神一凝。
“可是您看现在这个局面，”陆沉的笔尖在空中画了一个圈，指了指周围匍匐在地的戴沐白、唐三，以及天上那个快被烧成秃鹫的弗兰德，“她已经自己当了制片人兼导演，拉起了一整个草台班子，大家都在这儿演得好好的。您现在冲进来，顶多算个客串，戏份演完就得走。您甘心吗？”
千寻疾沉默了。
他当然不甘心。他要的，不是一次短暂的探班，而是彻底的，永恒的占有。
“但是！”陆沉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激昂起来，像一个真正的金牌销售，“如果您成了我们的冠名赞助商，那就不一样了！”
“什么赞助商？”千寻疾皱眉，他第一次对一个凡人的词汇产生了探究的兴趣。
“您就是投资方，是出品人！是金主爸爸！”陆沉解释得无比耐心，“您说这部戏怎么拍，它就得怎么拍！您想让女主角什么时候出场，她就得什么时候出场！您想加什么戏，删什么戏，那不就是您一句话的事儿吗？”
“到时候，您还用得着像现在这样，亲自下场来抢人吗？您直接坐在监视器后面，喝着茶，看着她按照您的剧本，演完她的一生。这，才叫真正的掌控，不是吗？”
掌控两个字，像一把钥匙，精准地**了千寻疾灵魂最深处的锁孔。
他眼中的杀意，缓缓褪去了一丝。
他看着眼前这个油嘴滑舌的老头，第一次，没有把他当成一只可以随手捏死的虫子，而是当成了一个……或许有点用处的工具。
“你的意思是，”千寻疾的声音恢复了些许从容，“让我，投资你这个……肮脏、扭曲、充满了罪恶的戏班子？”
“不是投资戏班子，是投资可能性！”陆沉纠正道，“您想想，为什么比比东宁愿在这里守着这堆烂摊子，也不愿意跟您走？因为您给不了她想要的东西。而我，可以。”
“你能给她什么？”千寻疾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屑。
“一个结局。”陆沉收起了笑容。
千寻疾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一刻，陆沉精神世界里的懒惰人格，在灰色小被子里悄悄探出头，小声嘀咕：“吹，接着吹……牛皮吹破了还得我来缝……”
愤怒人格则是在一旁摩拳擦掌，低吼道：“别跟他废话了！骗他过来，让我一拳干碎他那张小白脸！”
陆沉的本体意志，无视了两个房客的噪音。
他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光靠嘴炮，骗不过这种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怪物。他必须拿出真正的，能让对方心动的东西。
“你的花言巧语，很有意思。”千-寻疾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火焰巨剑，但那足以净化一切的圣光领域，却丝毫没有减弱。
“但，你怎么证明，你不是在用谎言，来拖延自己的死期？”
他伸出一根手指，对准了陆沉。
“证明给我看。”
“证明你这只肮脏的蝼蚁，有资格，来承载一个全新的结局。”
话音落下。
一道比之前浓郁百倍的金色圣光，化作一根无形的尖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带着净化万物的意志，瞬间刺入了陆沉的眉心！
这不是物理攻击，也不是能量冲击。
这是来自更高维度的，针对概念本身的抹杀！
嗡——
陆沉的身体，剧烈地一颤。
他的意识，被拖入了一片纯粹的，温暖的，无边无际的金色海洋。
在这里，没有痛苦，没有悲伤，没有愤怒，没有懒惰。
只有一个声音，如同天道纶音，在他的意识深处，反复回响。
“放弃吧。”
“放弃无意义的愤怒，它只会灼伤你自己。”
“放弃无意义的倦怠，它只会让你错过新生。”
“放弃无意义的思考，它只会带来无穷的烦恼。”
“融入这片光，成为伟大的一部分，你将得到永恒的安宁与喜乐。”
这股意志，太过强大，太过**。
陆沉感觉自己就像一块掉进熔炉的冰，正在飞速地融化。
他精神世界里，那座黑白红灰四色交织的小屋，正在被金色的光芒疯狂侵蚀。
“不……不！！”
愤怒人格抱着脑袋，痛苦地嘶吼着。他身上燃烧的火焰，在金光的照耀下，被一点点浇灭，仿佛一根受潮的火柴。
“我为什么要放弃愤怒！是这个世界先背叛了我！是他们不公！我恨！我恨！！”
他的嘶吼，在金色海洋中，显得那么微弱，那么苍白。
“呼噜……”
懒惰人格的灰色小被子，被金光撕开，化作片片飞絮。他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有气无力地嘟囔着，“好吵啊……就不能让我安安静静地睡一觉吗……当个废物，有什么不好的……”
他的抵抗，甚至比愤怒人格还要微弱。
金光，已经淹没了一切。
只剩下那张属于本体意志的，冷酷的办公桌，还在苦苦支撑。
桌面上，那份名为“玉小刚的一生”的废稿，在金光的照耀下，字迹开始变得模糊，仿佛要被彻底擦除。
陆沉的本体意志，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感觉自己的思维正在被格式化。
他就要被净化了。
然而，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彻底消融的前一刻。
那双属于本体意志的，冷酷的眼睛，忽然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在那份即将消失的“废稿”下面，压着另一张纸。
那是他刚刚拿出来，准备跟千寻疾签合同的，那个破旧线圈本的第一页。
上面，用歪歪扭扭的铅笔字，写着几个大字。
“剧组预算表（第一版）”
“导演/编剧（我）：工资暂定（半个馒头/天）”
“女主角（比比东）：片酬未定（威胁中）”
“主要男配（戴沐白、唐三等）：零片酬出演（绑架中）”
“灯光师（千寻疾）：待定（忽悠中）”
“……”
“广告赞助（待拉）：？？？”
当他的目光，落在那张预算表上时。
一种全新的意志，从他意识的最底层，猛然爆发！
那是一种，作为一个社畜，作为一个打工人，作为一个被甲方折磨了千年的乙方，刻在DNA里的，神圣不可侵犯的执念！
“你……想……删我的预算表？”
轰！！！
原本即将被净化的精神世界，瞬间逆转！
愤怒人格停止了嘶吼，他愣愣地看着那股全新的力量。
懒惰人格也从被窝里探出头，一脸的不可思议。
陆沉的本体意志，缓缓地，从那张办公桌后，站了起来。
“我的剧组，”
他的声音，第一次，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同时融合了三种人格的特质。
既有愤怒的暴烈，又有懒惰的无赖，还有理智的斤斤计较。
“一分钱，都不能少！”
下一秒，他那即将被金光吞噬的精神世界，猛地向内一缩！
“新增预算项目：精神损失费、加班费、危险工种补贴、反向PUA培训费……”
“支付方：‘天使投资人’千寻疾。”
“状态：待结款。”
外界。
千寻疾看着眼前这个身体剧烈颤抖，七窍都开始渗出金色光芒的老头，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冷笑。
净化的过程很顺利。
很快，这只虫子的意识，就会被彻底洗白，成为一个只会赞美光明的，最虔诚的傀儡。
然而，就在他准备收回力量的时候。
陆沉，猛地抬起了头。
他那张满是金色光痕的脸上，那双本该被圣光填满的眼睛，此刻，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混混沌沌的……赤红。
“这位老师，”陆沉咧开嘴，笑了。他的牙齿缝里，都渗着金色的血液，显得诡异而可怖。
“试用期，结束了。”
他的话音刚落，一本由黑红二色数据构成的，半透明的账本虚影，凭空出现在了他和千寻疾之间。
账本自动翻开，露出了里面的内容。
在“待支付”那一栏下，“千寻疾”三个字，正闪烁着刺眼的，不祥的红光。
陆沉伸出沾着血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那行红字。
“现在，我们来谈谈……正式的，付费内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