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荣荣的问题是一个完美的陷阱。
回答增值,意味着陆沉认同小舞的行为。这在弗兰德和奥斯卡听来,就是同谋的宣言。天空中的弗兰德会立刻判定他的投资价值为负,将他抹杀。
回答贬值,意味着陆沉否定小舞的行为。这等同于站在了小舞的对立面,一旦这个信息传递到唐三那里,唐三会认为陆沉有资格去评估他的收藏品,这是对唐三控制欲的终极挑衅。同时,如果小舞真的在附近,这个回答也会让她将陆沉视为敌人。
沉默,或者回避,则代表着陆沉这位操盘手无法评估眼前的核心资产,他之前吹嘘的一切都将沦为笑柄,宁荣荣的投资会立刻撤回,弗兰德的羽毛同样会失效。
无论怎么回答,都是死路。
直播间的弹幕在这一刻都消失了,所有观众都屏住了呼吸,他们的大脑也在飞速运转,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完美的答案。
【完了……这个问题太毒了!这宁荣荣的脑子是什么构造啊?】
【增值贬值都是死,不回答也是死!这怎么破?】
【陆神刚刚才把宁荣荣忽悠住,结果被一个反问给将死了!】
奥斯卡那双幽蓝的鬼火再次亮起,他饶有兴致地看着陆沉,等待着看他如何被自己的言语反噬。
时间的流逝,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缓慢。
陆沉那张布满褶皱的老脸,在阴影下看不出任何表情。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仿佛真的在进行一场无比复杂的价值评估。
许久,他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再次对上宁荣荣那空洞的目光。
他用嘶哑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开口:“宁荣荣小姐,你的问题,本身就存在一个逻辑上的错误。”
“它,既没有增值,也没有贬值。”
这个回答,让宁荣荣的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对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并不满意。
陆沉却没有给她继续发问的机会,紧接着说道:“因为对于一件收藏品而言,它的价值,从来不由它本身的行为决定。”
“也与市场的波动无关。”
“它的价值,只取决于一件事……”
陆沉顿了顿,一字一顿地,吐出了最后的答案。
“那就是收藏家的意愿。”
轰!
这个答案,如同一道惊雷,同时在宁荣荣、奥斯卡,以及暗中观察的弗兰德和唐三心中炸响。
它完美地绕开了小舞这个主体,将问题的核心,精准地抛给了那个真正的关键,唐三。
小舞的价值是多少?问唐三去。
他愿意让她值多少,她就值多少。
这个回答,既没有得罪任何一方,又完美地契合了唐三视小舞为完美收藏品的扭曲心理,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是对唐三这种绝对定价权的恭维。
对于宁荣荣来说,这个回答更是打开了一个全新的思路。原来价值的最高形态,不是市场规律,而是超越一切规则的主观唯心定价。这让她对陆沉这位操盘手的评价,再次拔高了一个层次。
“……原来如此。”
宁荣荣空洞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明悟,她不再纠缠,精致的身影如同一缕青烟,彻底消散在了空气中。
危机,再次解除。
奥斯卡不甘地冷哼一声,却也找不到任何发作的理由,只能继续阴沉地跟在陆沉身后。
陆沉拄着木棍,继续他那蹒跚的步伐,向着废弃的女生宿舍走去。弗兰德的羽毛,让他一路畅通无阻,那些潜藏在黑暗中的怪物,再也不敢露头。
很快,他来到了宿舍楼的大门前。
这里比远处看起来更加破败,墙壁上爬满了暗红色的诡异藤蔓,窗户大多已经破碎,只剩下黑洞洞的窟窿,仿佛一只只窥探外界的眼睛。
一股奇特的能量,笼罩着整栋建筑。那能量很驳杂,既有植物的清新,又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和腐朽。
最重要的是,陆沉清晰地闻到了从门后传来的一丝微弱的……胡萝卜味。
找到了。
除了胡萝卜味,他还闻到了另一种熟悉的味道。
那是他在戴沐白那里处理过的尸体上,残留的那种气息。
宿舍的门被一把巨大的铁锈锁锁着,但陆沉知道,这锁拦不住小舞,自然也拦不住自己。
但他没有选择强行闯入。
他知道,像兔子这种警惕性极高的生物,它的巢**,必然布满了致命的陷阱。贸然闯入,只会被里面的主人当成入侵者,不死不休。
他需要用一种更聪明的方式,敲开这扇门。
陆沉停下脚步,在奥斯卡不解的注视下,他缓缓地从怀里,掏出了那盏他之前用**炼制的人油灯。
他划燃火柴,点燃了灯芯。
一簇豆大的,昏黄的光芒,在阴冷的宿舍楼前亮起。
光芒并不明亮,甚至有些微弱,但其中蕴含气息,却在这片充满了邪异能量的环境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又如此的……纯粹。
那是弗兰德反浪费哲学的另一种延伸,一种比弗兰德本人更加偏执、更加极致的体现。
陆沉将这盏人油灯,轻轻地放在了宿舍的大门口。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直播间所有观众都大跌眼镜的举动。
他转过身,拄着木棍,带着跟屁虫一样的奥斯卡,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没有丝毫的留恋。
【???什么情况?陆神不进去了?】
【找到了地方,敲门砖也放下了,人怎么走了?我看不懂啊!】
【欲擒故纵?还是引蛇出洞?陆神的心思你别猜!】
【奥斯卡都快疯了,一脸“这老头在搞什么鬼”的表情。】
陆沉没有走远,只是走到了宿舍楼侧面的一片阴影之中,佝偻的身影与黑暗融为一体,彻底消失不见。
奥斯卡虽然焦躁,但也只能耐着性子,在不远处的一棵枯树下监视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宿舍大门前,那盏人油灯的光芒,静静地燃烧着。
就在陆沉离开后大约十分钟。
那扇紧锁的宿舍大门,突然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吱呀”声。
门,无声无息地,开了一道缝。
一只毛茸茸的,带着警惕的蓝色兔子耳朵,从门缝里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机警地左右晃了晃。
它的目光,很快就被门口那盏奇怪的油灯吸引了。
那盏灯散发出的气息,对它没有恶意,没有贪婪,没有杀戮,只有尊重。
这让它感到了一丝好奇。
片刻之后,门缝开得更大了。
一个娇小的身影,如同月下的鬼魅,悄无声息地从门里闪了出来。
正是小舞。
她没有穿鞋,一双洁白的小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的动作轻盈而敏捷,悄悄地来到了油灯前,蹲下身子,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好奇与不解,似乎在研究这个奇怪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就在她伸出手指,准备触摸一下那温暖的火苗时。
她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身体猛地一僵。
一股被窥探的感觉,如同针刺,从头顶传来。
她猛地抬头,看向了宿舍的楼顶。
那里,在残破的屋檐和夜幕勾勒出的深邃阴影里。
一个佝偻的身子,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就像捕食前的猫头鹰,用一双浑浊而平静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