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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卫东收回思绪,神情严肃地问:“我们哪天动身?”
“三月一号,晚上九点的车,院里已经协调好了专用车厢。这次任务需要三名护送员,你回去后把人选定一下。”
“哦对了,药培所的苏副所长也要同行,路上多关照一下女同志。”
苏副所长,应该就是苏映雪了,还真是巧。
齐卫东干脆地应道:“明白了,徐叔,我马上去安排。”
回到保卫科办公室。
齐卫东把老邢和陈明睿叫到跟前,将护送任务向二人做了说明,并把另外两个名额给了他们。
话音刚落,两人的眼睛里都放出了光彩。
护送员的出差待遇相当优厚,不仅有五斤全国粮票的补助,还能在沿途指定的站点食堂免费吃饭。
最吸引人的,还是有机会搞点“副业”。
老邢凑近了,压低声音说:
“齐队,我可听说了,上个月一队的老秦去东北出差,就用一双自己穿旧的胶鞋,从山民手里换回来一根虎鞭,那可是赚大了。”
“滇省那边山高林密,猎户肯定多,咱们也能学学这个路子。”
沪城产的“飞跃牌”胶鞋,市面上要一块五毛钱外加一张工业券,山里的猎户可没渠道弄到这种稀罕货。
用一双旧鞋换一根虎鞭,这笔买卖听上去离谱,但在这个时代却是很正常的价格。
齐卫东对这个想法深以为然,用城里人眼热的工业品,去换山里人藏着的好东西,这笔买卖绝对不亏。
下工铃一响,齐卫东便汇入了街上浩浩荡荡的自行车洪流之中。
他的动作不急不缓,透着一股悠然。
柏油马路上鲜有汽车的踪影,只有一辆红白相间的有轨电车叮叮当当地缓慢驶过。
清脆的电车铃声刚落,外滩海关大楼的钟声便随之响起,奏响了那曲激昂的《东方红》。
乐声中,齐卫东在一间门脸前停下了车。
市第一信托商店。
按老邢的说法,这家位于外滩的信托商店,在整个沪城都是首屈一指的,货品之全、规模之大,无出其右。
所谓的信托商店,其实就是换了个名头的当铺。
百姓们可以拿东西来寄卖,只需付些手续费,若是日后反悔了,也能赎回去。
当然,商店本身也有权直接买断货品再行出售。
这里的东西价格公道,最关键的一点是,买东西不需要票证。
齐卫东停好车,信步走了进去。
正是下班高峰,店里人声鼎沸,热火朝天。
一进门就是柜台,柜台前立着块小黑板,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
仗着身高优势,齐卫东越过人群,将黑板上的字看得分明。
“今日到货:红木太师椅五张,每张三十元”
三十块一把的椅子,哪怕真是古董,他也消费不起。
家里是缺几件坐的,但不是这种。
店里用柜台划分出不同区域,时装、五金、钟表、家具、杂货,一应俱全。
齐卫东摇了摇头,径直穿过人群,走向最里面的服装区。
这儿的好东西确实不少,从毛呢中山装到真丝旗袍,再到呢子大衣,有些还是经过老师傅巧手翻新过的,标价自然也不低。
齐卫东的目光锐利,很快就锁定了一处,那里摆着两双墨绿色的胶鞋,也就是解放鞋。
“同志,这旧胶鞋怎么卖?”
“一块钱一双。”
齐卫东很是爽快,立刻掏钱买下。在他心里,这可不是两双鞋,而是两根实实在在的虎鞭。
服装区里喧嚣无比,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同志,我问你这裤子什么价……”
“什么玩意儿?一件旧呢子大衣你要我八块钱?你怎么不去抢银行!”
“你爱要不要,不要就滚蛋!”
售货员的态度极为强硬,嗓门比谁都大。
齐卫东对此见怪不怪,面色如常地将两双解放鞋塞进军用挎包,随即又将视线投向了旁边那条等待估价的长队。
这些人手里都抱着大大小小的包裹,等着店员给自己的东西定价挂售。
就在这时,齐卫东眼前一亮。
他看到柜台那边,一个中年汉子正摊开一个大麻袋,跟一个男店员压着嗓子,激烈地讨价还价。
齐卫东不动声色地凑了过去。
“店员同志,这可都是我们厂里今年的积压布,您给个公道价。”
“别给你脸上贴金了,这不就是一堆碎布头子吗?还有不少是残次品。拿这玩意儿做衣裳,东一块西一块的,跟叫花子有什么区别?”
“就算是碎布头,我也都挑过,两三尺长的大块头不少!你看看,这么多人围着,都惦记我这布呢!”
果然,他们周围站了四五个人,个个眼神热切,只等店员估出价来,就准备立刻拿下。
规矩齐卫东懂,不能私下交易,否则就是投机倒把。
他走到跟前,给争执的两人一人递了根烟,同时将自己的军大衣敞开些许,淡然笑道:
“两位,这批布我瞧上了,能不能快点估个价?”
中年汉子和男店员一看来人,见他气度不凡,再看手里的烟,是带过滤嘴的特供好货,两人的态度立马殷切起来。
“这位同志,那您看,这批碎布头,什么价合适?”男店员拿了好处,立刻投桃报李,低声向齐卫东请教起来。
“这方面我可是外行。”齐卫东一面说着,一面手掌不着痕迹地与两人一搭,将折好的纸币悄然递了过去,“还得是懂行的同志来办。”
男店员指节一蜷,就把那份心意拢入掌心,态度也活络起来,他转向那中年汉子,公事公办地开口:
“照规矩,店里的零碎料子都得出个斤两。这些布头,给你算四毛钱一斤,你看成不成?”
“成,就这个价!”攥着那份意外之财,中年汉子憨厚地应道。
反正都是厂里出来的废料,四毛一斤的价格虽低,但也不算离谱,回头开了票据,交得了差就行。
对方一点头,店员麻利地取来大杆秤挂上麻袋,秤砣一移,他高声报数:
“连皮四十斤出头,去了这麻袋的份量,里面的碎布算你足足四十斤。”
他放下秤,顺手给麻袋打了个结实的结,推到齐卫东面前,脸上堆着笑。
“同志,一共是十六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