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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就是那个开解放卡车的。”齐卫东的话掷地有声。
“此人是谁?小齐同志,你快给大家透露透露。”祝黄泰的脸上写满了焦灼。
齐卫东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或许是上一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经验使然,他一听说治保主任的弟弟在运输队,便下意识地想虚晃一枪,看看能否探出什么口风。
祝黄泰心思活络,把齐卫东拽到角落,压低了嗓门:
“不瞒您说,要是真有开卡车的岗位空出来,我家里在钢铁厂那边恰好能说上几句话,可以先一步得到风声。”
“只要我那不成器的小弟能顶上这个缺,您的那份好处,我绝不会少。”
他来之前特意跟老王打听了,齐卫东年纪轻轻就身居要职,还和街道办的赵敏主任交情匪浅。
赵敏可是个处级干部,就连他们单位的头儿见了都得陪着笑脸。
因此,祝黄泰压根没打算白占齐卫东的便宜。
听完这番话,齐卫东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
“这样,我等下先去摸摸底,你们跟在后面策应,咱们雷厉风行,力求今晚就把这个蛀虫给挖出来。”
时近黄昏,巷子里飘荡着饭菜的香气,家家户户的炉灶都升起了烟火。
齐宝家大门虚掩着,齐卫东推门而入。
院子里,一个体态丰腴的中年男人正蹲在地上收拾一条鱼。
听到脚步声,男人抬起头:“同志,您找谁……咦?齐卫东,你是齐有福……有福叔家的老幺!”
中年男人一看到齐卫东那标志性的浓眉大眼,立刻认出了他,脸色也随之起了微妙的变化。
齐卫东也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正是他那个道貌岸然的堂哥齐宝。
会在这里撞见他,齐卫东并不觉得奇怪,之前就听王功庆提过,这块除了公用区域,其余都是齐宝家的地盘。
齐宝察觉到齐卫东的视线,不慌不忙地拍了拍手里那条足有七八斤重的大黑鱼,神色自若地说:“这玩意儿在乡下没人要,拿件旧汗衫就能换一条。”
“卫东,你也是从村里出来的,该知道这鱼在你们那儿不值什么钱。”
齐卫东心里冷笑,是不值钱,可要把它做成菜,费的油盐酱醋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寻常穷苦人家哪舍得这么吃。
见齐卫东不作声,齐宝只当他是上门来攀亲戚、讨好处的,嗓门瞬间拔高了几度,故意扬声道:“卫东,你大老远从乡下过来,是为了有福叔的事吧?”
“唉,真是对不住,有福叔上次来借钱,我本是想帮的,可家里这钱袋子,一直是你嫂子攥着。”
“你嫂子那脾气……怎么说呢,不怕你见笑,我们家是阴盛阳衰,我有点怵她。”
他一边说,一边满脸为难地唉声叹气。
话音刚落,像是收到了指令,他老婆柯大楠便一阵风似的从屋里冲了出来。
这女人一双吊梢眼,嘴唇削薄,身形高挑,竟比齐宝还高出小半个头。
柯大楠一见齐卫东,就恶狠狠地上下打量,尖酸地嚷道:“一个接一个,都把我们家当银行了!”
“真以为我家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我们家也有五口人要吃饭,自己还不够花呢!”
“你一个乡下来的,有手有脚,倒跑到我们这儿来占便宜了?我告诉你,要钱没有,门儿都没有!”
看着这对夫妻一唱一和的拙劣表演,齐卫东只觉得荒唐。
全家的开销都指着齐宝一个人,他居然有脸说自己怕老婆,这种鬼话谁会信?
就算是个上门女婿,有这份养家的本事,也早就在家里横着走了。
齐卫东可不是他那老实本分、任人拿捏的父母。
“行了,收起你们那套吧,听着都嫌腻歪。”他冷冷地打断了他们,“我不是来借钱的,我是来讨债的。”
“前天我爸妈落了五斤稗草籽在你们家,是不是该还给我了?”
说完,他根本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便迈开大步,径直穿过院子,走进了堂屋。
齐卫东不动声色地扫视着这套三居室的房子。
传闻中,齐宝家的地窖就藏在其中一间。
他必须精准定位,一次成功。
毕竟,楼上住着的那位钢铁厂后勤主任,是齐宝攀上的高枝。
万一失手,打草惊蛇,引来那尊大佛,事情就棘手了。
身后,柯大楠的嗓门又尖又利地响起:“那五斤稗草种子,难道不是你家送上门的礼?怎么,还想往回要?”
齐卫东头也不回,声音像淬了冰:“既然是礼,讲究个有来有往。我家的礼到了,你家的回礼呢?”
柯大楠瞬间哑了火。
一旁的齐宝索性撕下伪装,抱着臂膀看戏,嘴角噙着一抹不加掩饰的嘲弄。
推开一扇仅有五六平米的储物间门,一个三角眼、脸颊干瘪的老婆子正手忙脚乱地想把一个打了层层补丁的布袋往身后塞。
齐卫东的脚步太快,让她失了先机。
那布袋,齐卫东再熟悉不过,正是他家装种子的那个,里面装着祖孙俩顶着烈日一颗颗攒下的五斤稗草籽。
“就是它。”齐卫东心中一沉,伸手便要去拿。
见齐卫东目光锁定布袋,老婆子猛地将其死死搂在怀里,声色俱厉地嚷道:“你看什么看!这是我闺女孝敬我的!”
“医生说这玩意儿养胃,我老婆子就爱吃这个!你个乡下来的小子,光天化日想抢东西不成?要欺负我一个老婆子吗!”
她一嗓子嚎出来,柯大楠立刻心领神会地接腔:“没错!那是我专门托人花钱给我妈买的!”
这一家子的无赖嘴脸,简直如出一辙。
齐卫东被气得发笑,目光却冷静地扫过房间。
他受过的侦察训练让他的双眼如同鹰隼,瞬间就捕捉到了破绽。
床底的杂物看似凌乱,但地面上的几道新划痕却暴露了它们被频繁挪动的事实。
床板边缘,一个不甚明显的金属拉环轮廓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更绝的是,空气中飘散着一丝极淡的香油气味,像是从地底丝丝缕缕渗上来的。
别人或许会忽略,但齐卫东的嗅觉早已被这预设的目标所引导。
地窖的入口,找到了。
有这么个能撒泼的老婆子守着,倒也隐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