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像一根细细的针，扎在她的心上。
他知道她最爱吃的菜，知道她最狼狈的处境，他甚至在她还未开口求救时，就告诉自己他值得信赖。
这种被全然洞悉的感觉，让她感到一丝本能的恐慌。
可他所做的一切，都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知道自己不能再退缩了。
无论眼前是陷阱还是救赎，这都是她此刻唯一的生机。
她不能再像过去那样，被动地等待别人的安排。
然而刚一转身，沈茉却迎面撞上了一个仓皇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高定西装，眼底布满了细密的血丝，连向来温润的嘴唇都失了血色，手腕上还随意地缠着一圈刺眼的白色绷带。
是林澈。
看到沈茉的那一刻，林澈像是看到了幻影，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被巨大的惊惶和狂喜所取代。
“茉茉！”
他几乎是踉跄着上前，一把抓住沈茉的手臂，像是怕她会凭空消失一样。
他的手指冰冷，力气却大得惊人，一双眼睛在她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焦急地问，
“茉茉，你，你没事吧？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不是贺风扬……是不是他限制你的自由了？”
他的声音在颤抖，每一个字都透着劫后余生的恐惧。
沈茉看着他，看着他眼底那份迟来了太久的、真切的关心，心底却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我没事，”
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我挺好的。”
“跟我回家吧，”
林澈根本听不进她的话，他攥着她的手臂，急切地规划着，
“我这就告诉经纪人，说我有急事先走，我带你回家，回我们的家……我再也不会让你受这种委屈了！”
“我们的家”。
这个词，曾是沈茉整个青春的梦。
可现在听来，只觉得无比讽刺。
她看着他，心底最后一点涟漪也彻底平复了。
她慢慢地、坚定地，从林澈那颤抖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臂。
“林澈，”
她说，声音不大，却像一把精准的利刃，瞬间刺破了他所有的幻想，
“温先生还在等我。”
林澈的心口像是被重锤狠狠一击，整个人都僵住了。
温先生……
他当然知道温先生就是那个在宴会上，当着所有人的面，邀请沈茉跳舞的男人。
他不能接受！
“我不准！”
林澈再次抓住她的手臂，这一次，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他死死地盯着她，仿佛只要一松手，眼前这个他守护了十几年的小妹妹，就会彻底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茉茉，你跟我走！”
沈茉挣脱了一下，没挣开。
她放弃了，只是抬起眼，平静地看着他，那目光里没有爱恨，只有一片近乎荒芜的疲惫。
“林澈，我厌倦了。”
“我厌倦了永远跟在你身后，追逐你的光芒，将你视为我人生的全部中心。”
“我是沈茉，是独立的个体，不是谁的附庸，更不是你闲暇时才会想起的妹妹。我有我自己的人生，我的人生不该是为了等你回头。”
“我受够了……受够了我捧着满腔真心送你的东西，你随手就可以送给别人；受够了我所有的珍视，在你眼里都无足轻重；受够了到头来，有关我的一切，你甚至都……不记得。”
林澈被她每一句话都刺得体无完肤，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情急之下，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嘶吼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江屿！茉茉，我知道了！对不起，是我不好，这几年我太忙了，我忽视了你……你告诉我，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我帮你解决！”
他以为，“江屿”这个名字，是解开所有症结的钥匙。
然而，沈茉只是看着他，看着他痛苦扭曲的脸，唇边，却缓缓勾起了一抹极淡的、释然的笑。
那笑容，比任何冷漠的言语都更让他绝望。
“都过去了。”
她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低语，也像是在对他宣判。
“一切，都不重要了，林澈。”
说完，她再次用力，这一次，轻易地挣脱了他的桎梏，转身，朝着那片温暖的光源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林澈想也没想，就要追上去。
他不能就这么让她走了，他还有太多话没说，还有太多事没问，他不能再像两年前那样，眼睁睁地看着她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
然而，他刚迈出一步，一道身影便如一堵无形的墙，悄无声息地横在了他面前。
是温庭轩的助理阿成。
“林先生。”
阿成微微颔首，姿态礼貌，眼神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请留步。”
“让开！”
林澈的理智早已被恐慌吞噬，他只想冲过去，把沈茉从那个男人身边拉回来。
阿成没有动，只是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平静地说道，
“沈小姐现在是温老板的座上宾。温老板……不喜欢在用餐时被人打扰。”
那句“座上宾”，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狠狠扎进林澈的心口。
他看着阿成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看着不远处那桌被温暖光晕笼罩的餐桌，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名为“阶级”的鸿沟。
那道沟壑，深不见底，他穷尽一生，或许都无法跨越。
阿成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
“所以，还请林先生自重。否则，我们的安保人员，或许会采取一些不那么体面的方式请您离开。”
软硬兼施，礼貌却又充满了威胁。
林澈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沈茉的背影，再次离自己越来越远，最后，在那片温暖的光里落座。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而另一边，沈茉已经回到了座位上，神情平静得仿佛刚刚什么都未曾发生。
她坐直身体，直视着温庭轩那双深邃温和的眼眸。
那双眼睛里，有洞察一切的智慧，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审问。
她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语气，像是在立誓。
“温先生，我想好了。”
“我会让江屿，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