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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钱卫民坐在书房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整个房间都乌烟瘴气,但他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心里烦。
烦得想杀人。
妻子的哭声,女儿的呻吟声,像两把钝刀子,在他心上来回地割。
他何尝不想治好女儿的病?
那是他唯一的女儿,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为了她,他可以连命都不要。
可是,他能怎么办?
市里最好的专家都请来看过了,除了开一堆没用的镇定剂,谁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高建城是省城医学院的高材生,算是清河县西医领域的权威了,可他除了建议转院,也拿不出任何有效的治疗方案。
至于妻子提的那个什么“江神医”,他更是打心底里不信。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能有多大本事?还起死回生?糊弄鬼呢!
他钱卫民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干部,怎么可能去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他觉得,这就是孙百草那个老滑头,为了抬高自己中医的地位,故意设的一个局。
说不定,那个姓江的小子,就是他推出来的一个幌子。
他不能拿女儿的命去赌。
就在他心烦意乱的时候,书房的门突然被撞开了。
保姆张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脸色惨白,声音都变了调。
“先生!不好了!小姐她……她又犯病了!”
钱卫民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烟都掉在了地上。他猛地站起来,冲出书房,奔向女儿的卧室。
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滚开!你们都滚开!不要碰我!啊——!”
钱卫民推门进去,眼前的景象让他目眦欲裂。
他十六岁的女儿钱倩,正像个疯子一样,披头散发地站在床上。她身上穿着的睡衣已经被撕得破破烂烂,脸上、胳膊上全是指甲抓出来的血痕。
她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充满了惊恐和狂躁,死死地盯着墙角,仿佛那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王秀莲和另一个保姆想上前按住她,却被她狠狠地推开。
“倩倩!倩倩!我是妈妈啊!你看看妈妈!”王秀莲哭着喊道。
“别过来!你是妖怪!你要吃我!”钱倩尖叫着,随手抓起床头柜上的台灯,就朝王秀莲砸了过去。
“小心!”
钱卫民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妻子拉到一边。台灯“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快!快去给高院长打电话!让他马上过来!”钱卫民对着吓傻了的张婶吼道。
张婶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跑出去打电话。
钱卫民看着床上已经完全失去理智的女儿,心如刀绞。
这就是“科学”?
这就是“医院”?
他们给了他什么?除了绝望,还剩下什么?
很快,高建城就提着药箱,满头大汗地赶来了。
他一进屋,看到这副情景,也是吓了一跳。
“快!镇定剂!加大剂量!”他立刻从药箱里拿出一支注射器,开始抽药。
两个保姆加上钱卫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按住了发狂的钱倩。
高建城找准机会,一针扎进了钱倩的胳膊。
药效很快就上来了。
钱倩的挣扎渐渐变弱,眼神也开始涣散,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声。最后,她身子一软,彻底昏了过去。
屋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王秀莲压抑的哭声和众人粗重的喘息声。
高建城擦了擦额头的汗,对钱卫民说:“钱镇长,令千金的情况,越来越不稳定了。我刚才给她注射的是最大剂量的镇定剂,但这也只能管一时。等药效过去,她可能还会发作,而且一次会比一次更严重。”
他的话,像是一盆冰水,从钱卫民的头顶浇了下来。
“那……那该怎么办?”钱卫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还是那个建议。”高建城一脸严肃地说道,“尽快送去省城的大医院,做一次全面的脑部检查。这里的医疗条件,实在是有限。”
又是送省城!
王秀莲听到这话,情绪彻底崩溃了。
她猛地冲到高建城面前,抓着他的胳膊,歇斯底里地喊道:“除了送省城,你还会说什么?啊?你治了三个月,我女儿的病不但没好,反而越来越重!你算什么医生!你就是个庸医!”
“嫂子,你冷静点!”高建城被她抓得生疼,脸色很难看。
“我冷静不了!”王秀莲哭着,喊着,最后,她转向自己的丈夫,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怨恨。
“钱卫民!我恨你!女儿要是死了,就是被你害死的!是你!是你亲手断了她最后一条活路!”
说完,她两眼一翻,也跟着晕了过去。
整个房间乱成了一锅粥。
钱卫民抱着昏厥的妻子,看着床上不省人事的女儿,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尴尬束手无策的高建城。
这一刻,他所有的坚持,所有的信仰,都崩塌了。
科学?
去他**科学!
如果科学就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走向死亡,那他宁愿去信一次鬼神!
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妻子白天说的话。
那个叫江辰的年轻人。
那个被孙百草推崇备至的“神医”。
死马当活马医……
情况,还能比现在更糟吗?
不能了。
已经没有退路了。
钱卫民的眼神,从迷茫,到挣扎,最后,变成了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将妻子交给保姆,站起身,走到高建城面前,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说道:“高院长,今天辛苦你了。你先回去吧。”
高建城愣了一下,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看到钱卫民那双冰冷的眼睛,不知怎的,心里竟有些发怵。
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默默地收拾好药箱,退了出去。
等高建城一走,钱卫民立刻转向站在门口的秘书小李。
“小李。”
“镇长,您吩咐。”
“你现在,马上去一趟下溪村。”钱卫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去找一个叫江辰的人。”
“就说我请他来一趟。”
“记住,要快,要悄悄地去。不要惊动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