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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孙百草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灰色长衫，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木盒，里面装的是两根上了年份的老山参。
他没让江辰跟着，一个人溜溜达达地就往镇**的家属院走去。
这事得办得巧，不能太刻意，否则一看就是有目的，反而会引起对方的警惕。
家属院门口有警卫，但都认识孙百草这个镇上的老中医，客气地打了个招呼就放他进去了。
孙百草轻车熟路地找到钱镇长家门口，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个保姆模样的中年妇女，看到是孙百草，有些惊讶。
“孙大夫？您怎么来了？”
“我来找王大姐，有点事。”孙百草笑着说。
保姆把他请了进去，屋里收拾得很干净，但总感觉有些冷清，空气里还飘着一股淡淡的药味。
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从里屋走了出来，正是钱镇长的妻子王秀莲。
她比江辰昨天在车里看到的钱卫民显得更加苍老，眼窝深陷，脸色蜡黄，一看就是长期忧虑、睡眠不足导致的。
“是孙老啊，快请坐。”王秀莲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招呼孙百草坐下。
“王大姐，我这是不请自来，没打扰你吧？”孙百草客气道。
“哪里的话，您是稀客。”王秀莲给孙百草倒了杯水，神情有些恍惚。
孙百草把手里的木盒放到桌上，推了过去。
“这是我前两天刚得的两根山参，年份还不错。我寻思着，钱镇长工作忙，压力大，你呢，也操劳。这玩意儿补气，你们两口子拿去，切片泡水喝，对身体好。”
王秀莲连忙推辞：“哎呦，孙老，这可使不得！太贵重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孙百草把盒子又推了回去，半开玩笑地说道，“我一个孤老头子，留着这些好东西也没用。再说了，我今天来，可是有事求你帮忙的。”
“您说，只要我能办到的。”王秀-莲见他这么说，便不再推辞。
孙百草叹了口气，装作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唉，还不是为了我们中医这点事。现在的人啊，都信西医，觉得我们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是封建迷信。我这同仁堂，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这话一下子就戳中了王秀莲的痛处。
她女儿的病，西医专家看了个遍，不也一样束手无策吗？
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也变得黯淡。
孙百草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话锋一转，故作神秘地说道：“不过啊，最近我们这行里，出了个了不得的年轻人。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这把老骨头，在他面前，都得甘拜下风啊。”
“哦？还有让您都佩服的人？”王秀莲果然被勾起了兴趣。
“可不是嘛！”孙百草一拍大腿，开始了他的“表演”，
“就前段时间，上溪村那个林卫国，你听说了吧？在山上摔断了腿，骨头都戳出来了。结果呢？硬是让这个年轻人，几根艾条，一副中药，给从鬼门关拉回来了！现在人好好的，腿也保住了！”
王秀莲听得有些入神。林卫国的事，她也隐约听说过一些。
孙百草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还有更神的！就前两天，西头那个钱扒皮的孙子，高烧抽风，眼看就要不行了。也是这个年轻人，当着高建城的面，就用了几根银针，几分钟的功夫，孩子就退了烧，活蹦乱跳了！高建城当时那脸啊，绿得跟青菜似的！”
他把江辰的事迹，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重点突出了“起死回生”和“打脸高建城”这两个关键点。
王秀莲是个没什么主见的女人，尤其是在女儿生病这件事上，她已经快被折磨疯了。
现在，听到一个被孙百草这样德高望重的老中医都推崇备至的“神医”，而且这个神医还专治西医治不好的病，她的心里，就像是黑暗中突然照进了一丝光亮。
“孙老……您说的这个人，他……他叫什么？在哪儿啊？”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孙百草心里暗笑，鱼儿上钩了。
但他面上却装作一副为难的样子：“他叫江辰，就在下溪村。不过这小伙子，脾气有点怪。不是什么病都看的。而且，他跟高建城结了梁子，高建城正想办法整他呢。”
“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问问，你能不能跟钱镇长说说，看在咱们中医的面子上，别让高建城乱来，给年轻人一条活路。”
他这话说得极有水平。
既点出了江辰的名字和地点，又把江辰塑造成一个有本事、有脾气、还正在被打压的形象，最关键的是，他还把皮球踢给了王秀-莲，让她觉得是自己在“帮忙”。
王秀莲哪里听得出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神医”两个字。
“孙老，您……您觉得，我女儿的病，他能治吗？”她终于问出了最想问的话。
孙百草故作沉吟，半晌才说：“这个我可不敢打包票。毕竟我没见过你家姑娘。”
“不过，依我看，西医既然查不出问题，那十有八九，就是咱们中医里说的‘邪气入体’‘神志被蒙’。这种病，西医没法子，但对真正懂行的中医来说，或许并不难。”
他顿了顿，看着王秀莲的眼睛，意有所指地加了一句：“死马当活马医嘛。反正，情况也不能比现在更糟了，不是吗？”
最后这句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了王秀莲的心上。
是啊。
情况还能比现在更糟吗？
女儿已经快不行了，市里的专家都摇头。
与其眼睁睁地看着她耗死，为什么不试一试？万一呢？万一真的有奇迹呢？
“孙老！”王秀莲猛地站了起来，抓着孙百草的手，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您能不能……能不能帮我把他请来？求求您了！只要他能治好我女儿，我们家……我们家给他当牛做马都行！”
孙百草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知道这事，成了。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王大姐，不是我不帮你。你也知道，那小子脾气怪。我出面，他未必肯来。而且这事，还得钱镇长点头才行。万一他不同意，我把人请来了，不是里外不是人嘛。”
“我去找他说！我现在就去找他说！”
王秀莲像是被注入了一股力量，转身就往外冲。
孙百草连忙拉住她：“哎，你别急。这事不能急。你得等钱镇长下班回来，心平气和地跟他说。你就说，听我说的，有这么个年轻人，或许有办法。让他自己拿主意。”
他千叮咛万嘱咐，教王秀莲怎么说，才让她平静下来。
又坐了一会儿，孙百草便起身告辞了。
走出家属大院，孙百草回头看了一眼那栋小楼，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路，我已经给你铺好了。
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江辰。
……
当天晚上，钱卫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
一进门，就看到妻子王秀莲坐在沙发上等他，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
“又怎么了？”他心烦意乱地问。
“卫民，”王秀莲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王秀莲深吸了一口气，把今天孙百草来的事，以及孙百草说的关于江辰的那些话，都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孙老说，那个江大夫，或许有办法治好咱们女儿的病。卫民，要不……咱们让他来试试？”她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
钱卫民听完，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胡闹！”他想都没想就呵斥道，“孙百草一个开药铺的，他说的话你也信？什么神医，我看就是个江湖骗子！高院长都说了，现在外面这种打着中医幌子骗钱的人多的是！女儿的病，必须相信科学，相信医院！”
他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对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向来是嗤之以鼻。
“可医院也治不好啊！”王秀莲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卫民，你难道就忍心看着女儿一天天被折磨死吗？高建城除了会说送省城，他还会干什么？女儿现在这个身体，经得起那样的折腾吗？”
“那也不能病急乱投医！”钱卫民的态度很坚决，“一个村里来的赤脚医生，二十多岁，他懂什么？万一他胡乱用药，把女儿给治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可是……”
“别可是了！”钱卫民不耐烦地打断她，“这件事，不准再提！以后那个孙百草再来，你也别让他进门！”
说完，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走进了书房，把门重重地关上了。
王秀莲看着紧闭的房门，瘫坐在沙发上，绝望地哭了起来。
她不懂什么科学，她只知道，她的女儿，快要死了。
而她丈夫，却连最后一丝希望，都要亲手掐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