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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辰一字一句,声音不大。
“赌我非法行医,我去派出所自首。”
“赌你学艺不精,你在卫生院门口,挂一块‘学无止境,实践出真’的牌子,挂一个月。”
“高院长,这个赌,你敢接吗?”
话音落下。
整个卫生院大厅,落针可闻。
十五块钱的检查费,在这个年代不算小数。
可跟这个赌约比起来,连个零头都算不上。
非法行医,自首。
这赌输了,江辰这辈子就毁了。
可要是赢了……
让红旗镇医疗界的头号人物高建城,在自家门口挂牌“自省”一个月?
这比当众抽他十个耳光还狠!
这是要把他的脸,按在地上,用带钉子的鞋底来回碾!
“他**!”
赵铁柱激动得满脸通红,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这才叫爷们!
江辰哥,牛逼!
钱有德夫妇俩彻底懵了,抱着孙子,看看一脸淡然的江辰,又看看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黑的高建城,大气都不敢喘。
这事……捅破天了!
高建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血液冲上头顶,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当院长这么多年,在红旗镇这片地界,谁见他不得尊称一声“高院长”?
今天,他竟然被一个乡下小子,当着全院病人和职工的面,如此挑衅!
“你……你……”
高建城指着江辰的手剧烈颤抖,嘴唇哆嗦着,一个完整的词都说不出来。
“表哥!别上他的当!”
旁边的李医生急得满头大汗,一个箭步冲出来,挡在高建城身前。
他本想踩江辰一脚找回面子,哪想到这小子直接拆了梯子,把他表哥架在了火上!
这要是真赌输了,他就是千古罪人!
“他就是个泥腿子,烂命一条,光脚的还怕穿鞋的?”
李医生压低声音,急切地对高建城耳语:“您是院长,跟他赌,赢了不光彩,输了万劫不复!犯不着!”
这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高建城。
对!
犯不着!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重新摆出院长的威严姿态。
“胡闹!”
高建城冷哼一声,目光不再看江辰,而是扫向周围的病人,声色俱厉:
“我们卫生院,是治病救人的地方,不是赌场!”
“我身为院长,要对每一个病人的生命安全负责!而不是跟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在这里斗气!”
他手一挥,直接对李医生下令:“病人的情况,为了安全起见,建议留院观察一晚!你,立刻去安排床位!”
好一招乾坤大挪移。
不接赌约,是“顾全大局”。
建议留院,是“为病人好”。
孩子留下,没事,是他领导有方;有事,是江辰胡乱施针的后遗症。
孩子不留,走了,以后出了任何问题,都与他高建城无关。
他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听见没,老钱!”
李医生立刻会意,转身就去拉钱有德的胳膊,“高院长这是为你们好!还不快谢谢院长,跟我去办手续!”
钱有德被他一拽,一个踉跄。
去,还是不去?
一晚上的床位费、药费,又是一大笔钱。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怀里的孙子。
小家伙不但不哭了,反而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四周。刚才还灰败的小脸,此刻已经有了红润的血色。
这哪里像有事的样子?
再看这位李医生,还有那位高高在上的高院长。
从头到尾,除了用嘴,用听诊器装模作样地听了一下,谁真正碰过他孙子一下?
反倒是那个年轻人……
钱有德是抠,是认钱,但他不是瞎子!
就在这时,怀里的小孙子平平突然伸出小手,指向江辰的方向,奶声奶气,却无比清晰地说道:
“爷……爷爷,抱……抱叔叔……”
童言无忌。
但这一句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钱有德心中最后一点犹豫。
他猛地甩开李医生的手,力气大得让对方后退了两步。
“高院长!李医生!”
钱有德挺直了腰杆,声音洪亮如钟,震得整个大厅嗡嗡作响。
他抱着孙子,对着高建城和李医生,不是鞠躬,而是重重地一点头。
“今天这事,谢了。”
他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俺家平平,俺看着没事了。”
“您二位是大忙人,俺们就不耽误功夫了。”
“这检查,不做了。”
“这院,不住了。”
说完,他看都不看二人铁青的脸色,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到江辰面前。
“扑通!”
在全场死一般的寂静中。
这个被称为“滚刀肉”、“钱扒皮”的老汉,抱着他视若生命的孙子,双膝一弯,直挺挺地给江辰跪下了!
没有眼泪,没有哭喊。
只有最沉重,最决绝的动作。
这一跪,像一记无声的耳光,跨越了数米的距离,狠狠抽在了高建城和李医生的脸上!
比任何言语都响亮!
比任何结果都确凿!
高建城的脸,瞬间从铁青涨成了猪肝色。
他感觉全大厅的目光都化作了钢针,一根根扎在他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他输了。
在自己的地盘,当着所有人的面,输得体无完肤。
“钱大叔,你这是干什么?”
江辰皱眉,上前想扶。
钱有德却倔强地跪在地上,抬起头,露出一口黄牙,嘿嘿一笑,那股“滚刀肉”的劲又上来了。
“江大夫,您别管我。俺老钱这辈子没跪过几个人,今天这一跪,您受得起!”
他顿了顿,眼神瞟向不远处僵立的高建城,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所有人听见。
“俺就信您!您说俺孙子没事,那他就是没事!天王老子来了,他也是没事!”
江辰看着他,没再坚持。
他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投向高建城。
没有挑衅,没有嘲讽,甚至没有一丝胜利者的姿态。
他就那么平静地看着他,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仿佛在说:
承让了。
这种无声的蔑视,比千万句恶毒的言语,更让高建城感到锥心刺骨的屈辱!
“铁柱,我们走。”
江辰淡淡地开口。
“哦……哦!好!”
赵铁柱这才如梦初醒,挺起胸膛,路过李医生时,还重重地“呸”了一口。
江辰和赵铁柱,在钱有德点头哈腰的护送下,走出了卫生院的大门。
从头到尾,江辰再没看过高建城一眼。
大厅里,死寂一片。
高建城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陷入掌心,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他盯着那扇空荡荡的大门,眼神阴鸷得仿佛能滴出毒液。
站在他身旁的小护士苏红,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她看到,高院长缓缓松开拳头,转身,一言不发地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砰!”
门被重重关上。
下一秒,里面传来一声压抑的怒吼,和什么东西被狠狠砸碎的声音。
紧接着,是电话拨号的声音。
高建城的声音,透过门缝阴冷地传出:
“喂,工商局的老刘吗?我高建城。跟你打听个事,在镇上开医馆,都需要什么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