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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这时,林晚秋才腾出心神,去看床上那个人。
那人脸上的血污,被汗水冲开了一道道沟壑,露出了几分本来的面目。
林晚秋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表……表哥?”她嘴唇哆嗦着,声音细得几乎听不见,“是卫国表哥?!”
“什么?!”
周秀兰听到这三个字,猛地从地上弹起来,疯了一样冲到床边。
她凑近了,死死盯着那张血肉模糊的脸,随即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卫国!我的亲外甥啊!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了啊!”
她两眼一翻,一**瘫坐在地上,双手捶着自己的大腿,放声嚎啕大哭起来。
林卫国,那可是她亲姐姐的儿子!是她从小看到大的亲外甥啊!
院子外面,闻讯赶来的村民们早就把江家的大门堵得水泄不通。
周秀兰那一声惨叫,穿透了院墙,让外面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时间,议论声炸开了锅。
“听见没?是林晚秋的表哥!”
“我的乖乖,这是在山里遇到熊瞎子了?伤成这样,人还能活吗?”
“这下可不得了,亲戚伤成这样,这可怎么办?”
“快!铁柱,你小子跑得快,赶紧去上溪村报个信!就说他们村的林卫国在山里出事了,现在在下溪村江辰家,让他们家里人快来!”
村长李满仓到底见过些世面,还算冷静,扯着嗓子对人群里的一个后生喊道。
“好嘞!”叫赵铁柱的年轻人应了一声,拨开人群,撒开脚丫子就往村外飞奔而去。
一瞬间,江家小院里,周秀兰的嚎哭声,林晚秋的抽泣声,院门外村民的嘈杂议论声,乱成了一锅粥。
而在这片极致的混乱之中,只有一个人,还保持着绝对的冷静。
江辰靠着墙,胸膛剧烈起伏,硬是逼着自己喘匀了几口气。
他扶着冰冷的墙壁,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走到床边,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林卫国,又扫了一眼哭得快要断气的丈母娘和六神无主的妻子。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将所有力气都聚在丹田,然后用尽全力,朝着院子里所有人,爆吼一声:
“都别哭了!”
这一声,如同平地炸响一个惊雷,瞬间镇住了所有人。
周秀兰的哭声戛然而止,像被人掐住了脖子。林晚秋也止住了眼泪,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睛,茫然地看着他。
江辰的手指直直指向周秀兰,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全是命令:“妈!去烧一大锅热水!越多越好!”
他又转向林晚秋,语气不容置疑:“晚秋!去把家里最烈的酒拿来!还有干净的棉花、布条、剪刀,能找的全都拿过来!”
最后,他转头,望向门口那些探头探脑的村民,声音冷得掉渣:
“都堵在门口干什么?看热闹吗?不想他死的,就都给我散了!把院子腾出来!”
所有人都被江辰此刻的气势给震住了。
那是一种掌控一切、说一不二的强大气场。
周秀兰和林晚秋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瞬间找到了主心骨。两人立刻抹了把眼泪,一个冲向厨房,一个跑进里屋,慌慌张张地分头去准备东西。
门口的村民们,也你看我,我看你,被他那冰冷的视线一扫,都觉得脸上发烫,默默地退开了些,再不敢堵着门看热闹。
整个场面,瞬间从混乱不堪,变得井然有序。
江辰这才松了口气。
他转过身,视线再次落在林卫国那条血肉模糊的腿上,眼神变得无比专注。
……
夜幕,像一块巨大的黑布,将整个下溪村都笼罩了进去。
江家那座新盖的青瓦房里,却灯火通明,气氛紧张得能拧出水来。
东厢房的诊室里,两盏煤油灯的灯芯被捻到了最长,将小小的屋子照得亮如白昼。
江辰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旧衣服,正在有条不紊地做着准备。
林晚秋一盆接一盆地端来滚烫的热水,周秀兰则把家里那瓶一直舍不得喝的高度白酒,还有所有能找到的干净棉花和布条,都堆在了桌子上。
小宝被吓坏了,林晚秋让他先去自己屋里睡觉,可他怎么也不肯,就死死抱着门框,睁着一双大眼睛,满是担心地看着屋里忙碌的爸爸。
江辰拿起剪刀,动作轻柔,却异常迅速,小心翼翼地剪开林卫国那条已经和血肉粘在一起的裤腿。
当裤腿被完全剪开,那条伤腿完完整整地暴露在灯光下时,林晚秋和周秀兰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周秀兰只看了一眼,就“啊”地一声尖叫,猛地别过头去,再也不敢多看。
太惨了!
整个小腿,肿得比好腿粗了一大圈,上面是一个狰狞的伤口,皮肉外翻,血肉模糊,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里面森白的骨头茬子。
山里敷的那些草药泥,混着干涸的血污和泥土,厚厚地糊在上面,散发出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草药味。
“晚秋,用热水和布,把他腿上这些脏东西,先轻轻地擦干净。”江辰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我……我不敢……”林晚秋的声音发颤,她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面,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你是我江辰的媳妇,是江神医的媳妇,没什么不敢的。”
江辰转过头,看着她,语气坚定而温和,“听我的,他是你表哥,你得救他。别怕,我在这里。”
江辰的话,让林晚秋冰冷的手脚瞬间回暖。
是啊,她男人是江神医,是能起死回生的神医。有他在,自己怕什么?
她用力一咬舌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端起一盆温水,走到床边。
她学着江辰的样子,用干净的布条,一点一点,极其轻柔地擦拭着伤口周围的皮肤。
周秀兰也壮着胆子,在一旁帮忙换水、递东西。
江辰则在一旁,用那瓶最烈的白酒和棉花,仔细地给自己的一双手消毒,从指尖到手肘,每一个角落都反复擦拭了好几遍。
然后,他又将几根长短不一的银针,一一放在煤油灯的火焰上灼烧。
他要做一个最原始、也最关键的外科清创手术。
这个年代,农村医疗条件差到极点,对于这种严重的开放性骨折,最大的敌人,不是骨折本身,而是感染!
一旦伤口感染,引发破伤风或者败血症,那真是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
他必须在感染发生之前,将伤口里所有的污染物,全部清理干净!
就在屋里几人紧张忙碌,气氛绷到极点的时候,院门外,猛地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凄厉的哭喊声。
“卫国!我的儿啊!你在哪儿啊!”
“快让我们进去!我儿子怎么样了?!”
上溪村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