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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建国的家在红旗镇的西边,是一个独门独院的二层小楼。
在八十年代初的乡镇,能住上这样的小楼,绝对是富裕人家的标志。
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墙角还种着几株月季。
吉普车在门口停下,立刻引来了周围邻居的注意。
当钱解放亲自从车上下来,又恭恭敬-敬地给一个穿着朴素的年轻人拉开车门时,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那不是罐头厂的钱厂-长吗?”
“是啊,他旁边那个年轻人是谁啊?看着面生,像是乡下来的。”
“钱厂-长怎么对他那么客气?”
议论声中,钱解放已经领着江辰走到了院门口,用力地拍了拍朱红色的木门。
“开门!开门!嫂子,我是钱解放,我带神医来看建国了!”
门很快就开了,一个四十多岁,眼圈红肿,面带愁容的女人出现在门口。
她看到钱解放,脸上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是解放啊,快进来。”
这女人正是方建国的妻子,李桂枝。
她的目光落在钱解放身后的江辰身上,打量了一下,眼神里明显闪过一丝失望和怀疑。
她听钱解放早上在电话里说,请来了一位能“起死回生”的神医,把她激动得不行。
她以为来的会是个仙风道骨、白发苍苍的老中医,却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嘴上没毛的年轻人。
这……这能行吗?
但钱解放是丈夫最好的朋友,也是一片好心,李桂枝不好把失望表现在脸上,只能勉强地招呼道:“这位是……”
“嫂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江神医!”钱解放的语气里充满了骄傲和信赖,
“你别看江神医年轻,那医术,可是通了天了!我这条命,就是江神医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
“啊?江神医?”李桂枝愣住了。
这时,从屋里又走出来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长得跟方建国有些像,是他的儿子方平。
方平看到江辰,眉头也下意识地皱了起来。他扶着母亲,小声问道:“妈,这就是钱叔叔说的神医?”
他的声音不大,但江辰听得清清楚楚。
江辰并不在意。
这种质疑,他见得多了。作为一个医者,最终还是要靠疗效说话。
钱解放也看出了他们母子俩的疑虑,他拍着胸脯保证道:
“嫂子,方平,你们放心!江神医的本事,我亲眼见过!同仁堂的孙百草孙老神医,你们知道吧?那可是咱们镇上最有名的老中医了,连他都对江神医佩服得五体投地,行跪拜大礼呢!”
“什么?孙老神医都……”李桂枝和方平都吃了一惊。
孙百草在红旗镇的名气太大了,他们家也请过孙百草来看病,但孙老也只是摇着头,说这病根子太深,他无能为力。
连孙百草都佩服的人,难道这个年轻人真的有什么天大的本事?
母子俩心里的怀疑,去了一半,但另一半的疑虑还在。毕竟,眼见为实。
“钱叔,我爸他……刚吃了止疼药睡下,要不……”方平还是有些犹豫。他怕这个年轻的“神医”没什么真本事,再把他爸折腾一顿,那不是雪上加霜吗?
“睡下了正好!”钱解放把手一挥,“江神医看病,不靠问,靠看,靠摸!你爸睡着了,不影响!快,带我们进去!”
钱解放的态度很强硬,他今天是非要让江辰给方建国看看不可。
李桂枝看他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叹了口气,侧身让开了路。
“那……那就进来吧。”
她心里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吧。反正已经这样了,还能坏到哪里去呢?
江辰跟在钱解放身后,走进了屋子。
一楼的客厅里,摆设很简单,但收拾得很干净。空气中飘着一股浓浓的药味,中药、西药、还有各种药膏的味道混杂在一起,闻着就让人觉得压抑。
方建国的卧室在一楼朝阳的房间。
李桂枝推开门,一股更浓重的药味和一丝病人久卧在床的特殊气味扑面而来。
房间里的光线有些暗,窗帘拉着。
一张木板床上,躺着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盖着一床薄被子,双眼紧闭,眉头却紧紧地锁着,似乎在睡梦中都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的手腕和脚踝处都高高地肿着,皮肤被撑得发亮,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紫红色。
这就是方建国。
江辰只看了一眼,心里就有了判断。
这病,比钱解放描述的还要严重。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寒热错杂了,而是湿热蕴结,深入骨髓,导致气血瘀滞,筋骨失养。
如果再不进行有效治疗,恐怕关节会彻底坏死变形,到时候,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回天乏术。
“建国他……就是这样,睡着了都不安稳。”李桂枝看着床上的丈夫,眼泪又下来了。
方平站在一旁,也是红着眼圈,拳头握得紧紧的。
钱解放拍了拍方平的肩膀,示意他们不要出声,然后用充满期盼的眼神看向江辰。
江辰没有说话,他缓步走到床边。
没有去碰病人,也没有去掀被子,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目光沉静地打量着床上的方建国。
他看的很仔细,从方建国的面色,看到他嘴唇的颜色,再到他**在外的皮肤,甚至是他那已经有些变形的指关节。
这是中医四诊中的“望诊”。
一个高明的中医,单凭“望”,就能看出病情的七八分。
房间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个神秘的年轻人。
李桂枝和方平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见过太多的大夫,有的一进门就摇头,有的问了几句就开方子,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像江辰这样,只是看,就看了足足有五分钟。
他到底看出了什么?
他到底行不行?
就在他们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江辰终于有了动作。
他转过身,对李桂枝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话。
“去,打一盆冷水,再拿一块干毛巾来。”
“冷水?干毛巾?”
李桂枝和方平都愣住了,完全不明白江辰要干什么。
就连一旁的钱解放也是一脸的困惑。
看病就看病,要冷水和毛巾做什么?难道是要给病人擦脸?
可这大热天的,方建国身体又虚,最怕着凉,怎么能用冷水呢?
“江神医,这……”方平忍不住开口想问。
“三分钟。”江辰的语气不重,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伸出三根手指。
“三分钟内,我看不到我要的东西。”
“你就可以准备后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