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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秋看着江辰,心里那点不安彻底烟消云散了。
他要去镇上。
换做是两天前,她听到这四个字,心都会凉半截。去镇上,就意味着去酒馆,意味着伶仃大醉,意味着又要把家里本就不多的钱糟蹋个精光。
可现在,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走上前,很自然地帮他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领。
“路上小心点,早去早回。”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
“放心吧。”江辰看着妻子眼里的信任,心里暖烘烘的。这种被人牵挂和信赖的感觉,是他上辈子求而不得的。
他抬手,想像往常一样,习惯性地摸摸她的头,但手抬到一半又停住了,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不在家,看好小宝,也照顾好自己。”
林晚秋的脸微微一红,点了点头。
“我给你拿点钱。”她说着就要回屋。
“不用。”江辰一把拉住了她,“我身上有。你把钱留着,给小宝买几个鸡蛋,他身子虚,得好好补补。”
他昨天在同仁堂只拿了二十块,还剩下十多块,加上自己藏的那两块启动资金,去镇上办点事足够了。
林晚秋看着他,眼眶又有点发热。这个男人,现在心里时时刻刻都装着这个家,装着她和孩子。这种踏实的感觉,让她觉得就算天塌下来,都有人能扛住了。
“那你……那你饿了就买个饼子吃,别省着。”她嘱咐道。
“知道了,啰嗦。”江辰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挂着笑。
他跟屋里的爹娘和丈母娘打了声招呼,便转身出了院子。
清晨的下溪村,空气里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清香。
走在去往镇上的山路上,江辰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比昨天强健了不少。昨天走这段路,他还是气喘吁吁,两腿发软,全靠一股意志力在撑着。今天吃了一顿饱饭,肚子里有了油水,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他心里盘算着今天要做的事。
第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就是去同仁堂。
他要去买几味药材。这些药材不是给别人治病的,而是给他自己,给这个家的每一个人调理身体用的。
儿子小宝大病初愈,急惊风虽然退了,但元气大伤,需要温和的方子固本培元,把根基打牢。
妻子林晚秋常年操劳,营养不良,气血两亏,晚上睡觉手脚都是冰凉的。他得给她配一副调理气血的药,让她把亏空的身体补回来。
还有爹娘和丈母娘,年纪大了,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点老毛病。父亲江建国常年抽旱烟,咳嗽痰多,肺气不畅;母亲张桂芬愁苦半生,肝气郁结,睡眠不好;丈母娘周秀兰嘴上厉害,其实关节也有问题,一到阴雨天就疼。
既然他成了这个家的一份子,就有责任让每一个人都健健康康的。
上辈子他医术通天,却孤身一人,连个想关心的人都没有。这辈子,他有了家,这些甜蜜的负担,他甘之如饴。
第二件事,就是去看看钱厂长。
人家送了一整头猪,这么大的礼,于情于理他都该去复诊一下,看看恢复得怎么样,顺便交代一些后续的注意事项。做人不能没了礼数,尤其是他现在顶着“神医”的名头,更要把事情办得妥帖周到。
怀揣着这些计划,江辰的脚步更快了。
到了红旗镇,他熟门熟路地直奔同仁堂。
还没进门,就看到药铺的伙计小张在柜台后面忙活。小张一抬头看见江辰,眼睛立马就亮了,赶紧从柜台后面绕了出来,那热情劲儿,就跟见了亲人似的。
“江大夫!您可来啦!快请进,快请进!”
“孙大夫在吗?”江辰笑着点了点头。
“在呢,在呢!师父在里间炮制药材,我这就去叫他!”小张一边说着,一边扯着嗓子就朝里间喊,“师父!江大夫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里间的门帘一挑,孙百草一阵风似的走了出来。他看到江辰,那张一向严肃的老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
“江大夫,真是稀客啊!我还想着,您今天会不会来呢。”孙百草拱了拱手,态度比昨天还要恭敬。
昨天江辰走后,他把那两张药方翻来覆去地研究了一晚上,越研究越心惊,越研究越佩服。尤其是那张治疗小儿急惊风的方子,大剂量的生石膏用得是神来之笔,配伍之精妙,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他行医一辈子,自问都开不出这么有魄力的方子。
“孙老客气了。”江辰回了一礼,“我今天来,是想抓几副药。”
“应该的,应该的!江大夫您要什么药,尽管开口,我给您用最好的!”孙百草说着,亲自把江辰请到里间的八仙桌旁坐下,又让伙计赶紧泡茶。
这待遇,跟江辰第一次来时,简直是天壤之别。
“我来写个方子。”江辰也不客气,接过伙计递来的纸笔,略一思索,便刷刷点点地写了起来。
他一口气写了四个方子。
第一个是给小宝的,以黄芪、白术、茯苓等为主,健脾益气,巩固本元。
第二个是给林晚秋的,以当归、川芎、熟地、白芍为基础的四物汤加减,补血活血,调理月事。
第三个是给江建国的,用的是桑白皮、地骨皮、甘草等组成的泻白散,清泻肺热,止咳平喘。
第四个是给张桂芬和周秀兰的,一个用酸枣仁汤加减,养血安神;一个用独活寄生汤加减,祛风湿,止痹痛。
四个方子,全都是中医里最经典的名方化裁而来,看似平平无奇,但加减的药材却极为讲究,完全是根据各人的体质和病症量身定做。
孙百草在一旁看着,眼睛越瞪越大。
他本来以为江辰擅长的是针灸和治疗急症、重症,没想到他对这种调理性的慢病方剂,也信手拈来,而且理解得如此透彻。
这哪里是个乡下来的赤脚医生?这分明就是个学究天人、内外兼修的医道宗师啊!
“江大夫,您这……您这……”孙百草拿着那几张方子,手都有点抖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给家里人调理身体的,都是些平和的药,劳烦孙老了。”江辰说得云淡风轻。
“不劳烦,不劳烦!能为江大夫效劳,是我的荣幸!”孙百草如获至宝地把方子递给伙计,“小张,去,把这几张方子上的药,每一样都用我们同仁堂最好的来称!称好了,另外再给江大夫包一份!”
“哎,好嘞!”伙计赶忙去了。
“江大夫,钱厂长那边,您开的方子真是神了!”孙百草坐下后,忍不住感叹道,“昨天下午,罐头厂的老钱就来抓了药,我亲自看着他们煎好,给钱厂长喂下去。嘿,您猜怎么着?就一碗药,钱厂长晚上就能自个儿坐起来喝粥了!今天早上我派小张去问,说是人已经能下地慢慢走动了!这简直是奇迹啊!”
江辰点了点头,这在他的意料之中。
那方子看似是小柴胡汤的底子,实则暗含了瓜蒌薤白半夏汤的精髓,行气解郁,通阳散结,对于痰瘀互结导致的心厥重症,正是对症之药。
“恢复得不错就行。”江辰道,“我正打算今天过去看看他。”
“应该的,应该的!”孙百草连连点头,“钱厂长他们可念叨您一早上了,估计正盼着您去呢。”
正说着,伙计小张已经把药都包好了,大包小包地提了过来。
“江大夫,您的药。”
江辰起身,从口袋里掏出钱准备付账。
孙百草见状,赶紧一把按住他的手,把脸一板:“江大夫,您这是干什么?这不是打我的脸吗?您来我同仁堂抓药,我要是还收您的钱,那我孙百草以后还怎么在红旗镇立足?这药,算是我个人送您的!您要是看得起我孙百草,就别跟我提钱的事!”
孙百草说得斩钉截铁,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江辰看他态度坚决,也就不再坚持。他知道,这是孙百草在表达他的敬意和结交之意。
“那……就多谢孙老了。”江辰收回了钱。
“这就对了嘛!”孙百草脸上这才重新露出笑容,“江大夫,您这是要去罐头厂?我让小张用板车送您一程?”
“不用,没多远,我自个儿走过去就行。”江辰提上那几包药,“孙老,那我先告辞了。”
“江大夫慢走!”
孙百草亲自把江辰送到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身对伙计小张郑重地说道:“记住了,以后江大夫就是我们同仁堂最尊贵的客人,他来抓药,一律不准收钱!他要什么,只要我们店里有,都得给他最好的!听见没有?”
“听见了,师父!”小张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从今天起,这个叫江辰的年轻人的地位,在这红旗镇,已经完全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