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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出口,屋里死寂了一瞬。
王长贵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锐的笑声划破了沉闷。
他本想溜,现在不走了。
他转过身,抱着胳膊,下巴抬得老高。
“你说啥?”
“你能救?”
他指着江辰,又指了指床上进气少出气多的江小宝,满脸的讥讽。
“江辰,你是不是烧糊涂了?”
“我行医这么多年,都没见过这阵仗,你一个酒鬼,拿什么救?”
周秀兰也炸了。
刚才江辰身上那一闪而逝的气势,被这句话彻底打回原形。
愤怒和鄙夷重新占领了她的脸。
“江辰!”
“你还嫌害得我们小宝不够惨吗?滚!你给我滚出去!”
她像一头护崽的母兽,再次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
“娘!”
林晚秋突然一声低喊,像楔子一样钉在周秀兰身前,挡住了她。
她没有回头看江辰。
她的全部世界,只剩下床上那个气息微弱的儿子。
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你……说的是真的?”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
理智在尖叫,告诉她身后这个男人是个废物,他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可……万一呢?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愿意拿自己的命去赌。
江辰没有回答。
任何言语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
他抱着儿子,快步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将他平放。
“把他衣服解开。”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林晚秋愣了一下,几乎是本能地,双手就颤抖着去解儿子身上的小褂子。
“晚秋你疯了!”
周秀兰的尖叫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你真信这个酒鬼的话?他要折腾死小宝啊!”
王长贵立刻煽风点火。
“林家嫂子,可要想清楚!孩子现在还有口气,让他这么一折腾,气就散了!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江辰猛地抬起头。
那双沉静的眼睛扫过王长贵,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俯视蝼蚁的淡漠。
“你诊断为中邪,让准备后事。”
“现在,人我来救。”
“救活了,你滚。”
“救不活,我偿命。”
他一字一句,声音平静,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
“现在,你要么闭嘴,要么滚。”
王长贵被这眼神看得心里一寒,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这小子……邪门了!
江辰不再理他,转头看向林晚秋,语气第一次缓和下来。
“火,针,烈酒。”
林晚秋茫然地看着他。
“什么?”
“煤油灯,你纳鞋底的针,还有……我没喝完的酒。”
江辰快速说道。
脑中属于国医圣手的记忆碎片,已经拼接完整。
小儿惊风。
急惊风。
外感风寒,邪热入里,高烧不退,引动肝风。
在后世,这是小儿高热惊厥,但在八十年代的农村,这就是索命的阎王帖。
王长贵这种半吊子看不懂,当成“中邪”再正常不过。
但对他来说,针灸放血,是退热醒神最快的法子。
听到“纳鞋底的针”,周秀兰脸都白了。
“用那玩意儿扎人?江辰!你是想扎死我孙子!”
林晚秋也吓得手一抖。
那么粗的针……
“没时间了。”
江辰的声音陡然变冷。
“再拖下去,高烧会烧坏他的脑子,救回来,也是个**。”
“你选。”
“**”两个字,像一柄铁锤,狠狠砸在林晚秋的心脏上。
她看着床上脸色青紫、身体不时**一下的儿子,再看看眼神坚定得可怕的丈夫。
心一横,牙齿死死咬住嘴唇。
“娘,让他试!”
“小宝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陪他一起去!”
说完,她转身就跑了出去。
很快,煤油灯,一个针线包,还有墙角那个只剩瓶底的劣质白酒瓶子,被她颤抖着捧了过来。
江辰接过针线包,挑出一根最细的钢针。
他看了一眼碗里浑浊的白酒,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但眼下没得选。
将钢针丢进酒里浸泡。
划火柴,点燃煤油灯。
他用手指捏着针尾,将针尖凑到火苗上,来回烧灼。
直到针尖变得赤红。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这还是那个拿酒瓶都哆嗦的酒鬼吗?
周秀兰和王长贵都看呆了。
“按住他,别让他动。”
江辰对林晚秋命令。
林晚秋连忙上前,用发软的手臂轻轻压住儿子的肩膀。
江辰左手捏住小宝小小的耳垂,右手持针,目光一凝。
“你要干什么!”
周秀兰看他要对孙子的耳朵下手,又想冲上来。
“别吵!”
江辰头也不抬地低喝一声,眼神锐利如刀。
“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丢出去!”
周秀兰被他吼得一个激灵,脚步硬生生钉在原地。
这个女婿……今天像换了个人。
他身上那股气,让她打心底里发怵。
江辰不再分心。
目光锁定在小宝的耳尖穴。
稳、准、狠!
手腕一抖,烧红的针尖飞快地在耳尖上一刺即收。
一滴暗紫色的血珠,从针口处缓缓渗了出来。
“咦?”
一直死死盯着的林晚秋,发出一声惊疑。
小宝那不受控制剧烈弹动的四肢,幅度似乎小了一丝。
江辰没有停。
他刺向另一只耳朵的耳尖。
又一滴暗紫色的血珠渗出。
小宝身体僵直的程度,明显松缓了下来。
王长贵本来抱着胳膊看笑话,此刻胳膊已经不自觉地放下了,嘴巴微微张开。
他看不懂。
这算什么治法?
紧接着,江辰的针落在了小宝手上的合谷穴。
点刺。
放血。
一直剧烈抽搐的孩子,身体猛地一松,那弹动的四肢,竟然慢慢停了下来!
“不……不抽了?”
林晚秋第一个发现,声音里带着不敢相信的狂喜。
周秀兰也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孙子。
真的!
真的不抽了!
江辰动作不停,将小宝的身体翻过来,露出背部。
找到大椎穴的位置,用针再次点刺。
他用手指在穴位周围用力挤压。
几滴黑紫色的血被挤了出来。
就在这几滴血出来之后,奇迹发生了。
小宝那紧闭的双眼,眼皮下的眼球不再上翻。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像小猫在叫。
那微弱的呼吸,竟肉眼可见地变得平稳、有力了许多。
江辰伸出手,摸了摸小宝的额头。
那滚烫的温度,正在以一个惊人的速度退去。
“烧……烧退了?”
林晚秋也颤抖着伸手去摸。
当她触碰到儿子温热而不是滚烫的皮肤时,紧绷的神经瞬间断裂。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哗地一下涌了出来。
她死死捂住嘴,不敢哭出声,怕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奇迹,身体因激动而剧烈颤抖。
一旁的周秀兰,已经彻底傻了。
她看看床上脸色慢慢恢复红润的孙子,又看看那个满手是血、一脸平静的女婿。
脑子里一片空白。
活了?
真的救活了?
这个她骂了无数遍的丧门星、窝囊废,竟然真的把一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的孙子,给拉了回来?
王长贵更是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
他张着嘴,喉咙里嗬嗬作响,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中邪?准备后事?
他刚才信誓旦旦的诊断,此刻变成一个无形的巴掌,火辣辣地抽在他脸上。
江辰这个酒鬼,就用一根纳鞋底的针,几下子……就把人从阎王手里抢回来了?
这……
这怎么可能!
他一定是蒙的!对,瞎猫碰上死耗子!
王长贵在心里疯狂地咆哮,可那双腿,却像是灌了铅,一步也迈不开。
江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这具身体太虚了,刚才精神高度集中,此刻脑中一阵阵发晕。
他扶着床沿站起来,看了一眼面色已经缓和下来的儿子,对林晚秋说:
“高烧暂时退了,病根还在,得吃药。”
他走到那张油腻的八仙桌旁。
桌上一张写着“离婚申请书”的纸,格外刺眼。
他看都没看一眼,自顾自地拉开椅子坐下。
“笔和纸。”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林晚秋还沉浸在儿子得救的巨大冲击中,听到他的话,如梦初醒。
她擦了把眼泪,慌忙应道:“哎!我……我去找!”
江辰看着她踉跄跑开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这就是他这辈子的妻子。
挺好。
他收回目光,看向门口那个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王长贵,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