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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妖峰下,愁云惨淡。
黑色的妖气,如同拥有生命的墨汁,从山体的裂缝中,不断地喷涌而出,遮蔽了天日。
整座山峰,都在剧烈地颤抖,仿佛一头被囚禁了千年的远古巨兽,即将挣脱牢笼。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硫磺与腐肉混合的令人作呕的腥臭气味。
那股充满了暴戾与怨毒的妖气,更是如同实质的压力,压得在场的所有异人,都感到一阵胸闷气短,连体内的炁,都运转得晦涩起来。
“不行!完全压制不住!”
一个来自正一门的符箓派高手,看着自己刚刚贴在山体上,还不到三秒,就被妖气腐蚀得一干二净的镇妖符,发出了绝望的呐喊。
“风会长!您快想想办法啊!再这么下去,那东西就要出来了!”
另一个世家的长老,对着正站在最前方的风正豪,焦急地喊道。
风正豪的面色,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
他何尝不想想办法。
就在刚才,他已经派出了自己麾下,最强大的几个灵体,试图去安抚那头大妖。
但结果,他的那些,在普通异人眼中,强大无比的“将军”、“校尉”,在靠近锁妖峰的瞬间,便如同遇到了天敌的兔子,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哀嚎,被那恐怖的妖气,直接震得魂飞魄散。
他引以为傲的“拘灵遣将”,在这头,存活了上千年的真正的大妖面前。
根本,不堪一击。
这是他自创立天下会以来,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无力。
就在所有人都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封印的裂缝,越来越大,山体崩塌只是时间问题之际。
一个身影,从人群的后方,缓缓地走了出来。
那是个少年,穿着一身有些宽大的不合身的病号服。
他的脸色,因为之前的“请神”反噬,还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
他的脚步,也有些虚浮。
但他那双总是充满了迷茫与不甘的眼睛,此刻,却异常的明亮。
明亮得像两颗,在黑夜中,熊熊燃烧的星辰。
是风星瞳。
“星瞳?你来这里做什么!胡闹!快回去!”
风正豪看到自己的儿子,竟然出现在了这里,先是一愣,随即,厉声喝道。
他现在,可没心情,再管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然而,风星瞳,却没有听他的话。
他甚至,没有看自己的父亲一眼。
他只是排开挡在身前的人群,迎着那股,足以让任何一个十佬级高手,都感到心悸的恐怖妖气。
一步一步地朝着那座,即将毁灭世界的妖山,走了过去。
他的背影,在漫天的妖气之中,显得那么的单薄。
那么的渺小。
却又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飞蛾扑火般的悲壮。
“这小子疯了吗?”
“快拦住他!他这是去送死!”
在场的所有异人,都发出了惊呼。
他们都觉得风星瞳是被刺激得失心疯了。
但没有人,敢上前去阻拦。
因为,他走去的方向,妖气最为浓郁。
那里的空气,都已近乎于实质。
普通异人,只要靠近,就会被那股怨毒的妖气,直接侵蚀心智,变成只知杀戮的疯子。
风星瞳,就那样,在所有人,或震惊,或不解,或惋惜的目光中。
走到了那道,已经开裂到,足有数米宽的巨大的封印裂缝之前。
他能清晰地看到,裂缝的深处,那一片纯粹的翻涌的黑暗。
也能清晰地听到,从黑暗中传出的那充满了无尽怨恨的疯狂的咆哮。
他没有害怕。
他只是在裂缝前,缓缓地盘膝坐下。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他开始吟唱。
那是一种,无比古老,无比晦涩,不属于这个世界上任何一种已知体系的语言。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沙哑。
但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与这片天地的脉动,与这座山峰的呼吸,产生了某种,神秘的共鸣。
“嗡——”
随着他的吟唱。
整个锁妖峰,都开始以一种,比之前更加剧烈的频率,震动起来。
山脚下,所有异人都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站立不稳。
“他在干什么?他竟然在跟那头大妖沟通?”
“疯子!他绝对是个疯子!他会把那头大妖,彻底激怒的!”
所有人都惊骇欲绝。
然而,风正豪,在听到那段古老的神语时。
他那双总是充满了算计的枭雄眼眸中,却猛地爆发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炽热的光芒。
他想起了家族古籍中,那段关于“风后奇门”的记载。
也想起了,自家那门残缺的“拘灵遣将”的最终奥义。
不是“拘”。
是“请”。
请神,上身。
与天地同寿。
他的儿子,他那个被他视为“废物”的儿子。
竟然在用一种,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方式,去实践那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最终奥义!
就在风正豪心神剧震之际。
天空,变了。
那原本被妖气染成漆黑的云层,被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古老,更加不容置疑的力量,粗暴地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万丈金光,从云层的缺口处,倾泻而下。
将整个天地都染成了一片神圣的金色。
在所有人的头顶。
在风星瞳的身后。
一个巨大到,几乎要将整个天空都填满的虚影,缓缓地浮现出来。
那虚影,看不清具体的面容。
只能依稀辨认出,那是一个头戴高冠,身披星辰,脚踏山河的古代帝王般的形象。
他的身上,没有丝毫的杀伐之气。
只有一种,与这片山川,与这片大地彻底融为一体的厚重,与沧桑。
他,就是这座西秦岭山脉,沉睡了近千年的真正的守护神。
也是风星瞳在后山祠堂,所沟通到的那个古老的存在。
那山神的虚影,低头,看了一眼,下方那个,正在不断咆哮,试图挣脱封印的大妖“九婴”。
那眼神,很平静。
就像一个巨人,在看一只,在自己脚边,上蹿下跳的不知死活的蚂蚁。
然后,它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手。
而盘膝坐在裂缝前的风星瞳,也仿佛接收到了某种指令,同步地抬起了自己的手。
他的身体,成为了“神”降临于人间的“桥梁”。
他并没有被完全地附体。
他与那个山神之间,达成了一种,临时的“盟约”。
山神,借给他,镇压山河的力量。
而他,则帮助山神,完成当年未尽的“守护”的职责。
风星瞳缓缓地站起身。
他的双眼,在这一刻,变成了如同山石般,厚重,而又深邃的纯粹的褐色。
他的身上,散发出的不再是一个少年的弱小的气息。
而是一种,属于山川,属于大地属于神明的威严。
他伸出手,对着那道,还在不断扩大,不断喷涌着妖气的封印裂缝。
轻轻地一按。
然后,用一种,不属于他自己的古老而威严的仿佛由无数山石摩擦而成的声音。
吐出了一个字。
“镇。”
一个字。
言出法随。
轰隆隆——
整个西秦岭山脉,都仿佛因为这个字,而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那座即将崩塌的锁妖峰,被一股更加古老,更加宏大,更加不讲道理的“山岳之力”,硬生生地从内部,向着中心,挤压,收缩。
那道巨大的裂缝,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地闭合。
裂缝深处,那头不可一世的大妖“九婴”,发出一声,充满了不甘,充满了恐惧,充满了绝望的凄厉的咆哮。
然后,它的声音,连同它的所有气息,都被那股无可匹敌的“山岳之力”,硬生生地重新压回了,无尽的黑暗深渊之中。
裂缝,彻底闭合。
遮天蔽日的妖气,烟消云散。
压在所有人头顶的那片令人窒息的乌云,也随之散去。
阳光,重新洒向大地。
天地重归清明。
山脚下,所有目睹了这一幕的异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术,陷入了长久的石化状态。
他们的嘴巴,无意识地张着。
他们的眼神,空洞而茫然。
他们的大脑,已经彻底宕机。
他们看着山顶那个,独立于风中,衣袂飘飘,仿佛与整座山脉融为一体的少年。
如同,仰望着一尊行走于人间的活生生的神明。
风正豪,这位天下会的枭雄,此刻,身体也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他看着山顶上,那个,他曾经最看不起的儿子。
他的眼神里,是震惊,是狂喜,是嫉妒,是懊悔……
无数种复杂到极致的情绪,在他的胸中,翻江倒海。
最终,都化为了一声,充满了无尽自嘲的沙哑的苦笑。
他错了。
他错得离谱。
他穷尽一生,去算计,去争夺,去追求的东西。
他的儿子,与生俱来。
就在风星瞳完成了这神迹般的壮举之后。
他身后那顶天立地的山神虚影,也缓缓地消散在空气之中。
借用神明力量的巨大代价,瞬间反噬而来。
风星瞳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一软,便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从那高高的山顶之上,坠落下来。
“星瞳!”
风正豪发出一声惊呼,第一时间化作残影,冲了上去,在半空中,稳稳地接住了自己那已经陷入深度昏迷的儿子。
他探查了一下儿子的气息。
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
只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儿子的生命力,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抽走了大半。
【**借用神明的力量,凡人之躯,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