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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厅内,气氛因这双重危机而紧绷到极点。
“先生,三天……三天时间,真的够吗?”福伯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对那块悬顶危岩的忧虑,“而且……那黑火药,当真是天威一般的力量,万一失了手……”
他没敢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那不是修补工具,不是盖一间房,那是与一座山掰手腕,稍有不慎,便是山崩地裂,玉石俱焚。
周山则因即将到来的诱捕行动而摩拳擦掌,眼中交织着兴奋与紧张,恨不得现在就去把那伙贼人剁成肉酱。
萧青鸾的目光在沙盘地图和李澈镇定的侧脸之间流转。
她知道,桃源县正面临着建立以来最复杂,也是最凶险的一次考验。
“福伯,你的担心我明白。”李澈的声音平静地响起,他没有空谈安慰,而是直接对门外喊道,“来人,把二号沙盘抬进来!”
片刻之后,四个精壮的汉子吃力地抬进来一个巨大的木制沙盘。
那沙盘上,赫然是整个采石场的微缩景观,山石的走向、岩壁的纹理,甚至那道致命的裂缝,都被惟妙惟肖地还原了出来。
这精细的造物,让福伯和周山都看直了眼。
李澈拿起几根削尖的细竹签,又取来两包用不同颜色纸包着的细沙,示意众人围拢过来。
“都来看,我们今天不上理论课,上实践课。”
他将一排竹签,精准地插在了微缩岩壁那道裂缝的下方,形成一条整齐的直线。
“福伯,你看,这一排,我称之为‘切割孔’。它们的作用,不是爆炸,而是利用黑火药瞬间的冲击力,在岩石内部形成一条我们预设好的‘脆断线’。就像木匠砍树前,要先在树根上砍出一道口子,决定它倒向哪边。”
他一边说,一边将代表着小当量**的红色细沙,小心翼翼地灌入竹签留下的小孔中。
福伯看得目不转睛,下意识地跟着点头。
这番比喻,他听懂了。
紧接着,李澈又在“切割孔”的上方,斜着插下了另一排更为粗壮的竹签,位置、角度都经过了精密的计算。
“而这一排,才是真正的主角,我叫它们‘主推孔’。”他拿起代表大当量**的黑色细沙,缓缓灌入,“当‘切割孔’完成断根之后,它们才会引爆。它们的力量,不会向四周胡乱扩散,而是会集中起来,形成一股巨大的推力,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把那块已经断了根的危岩,稳稳地……推下去。”
他用手做了一个轻柔的推动动作。
“我们不是要炸碎它,而是要让它像一棵被伐倒的树一样,沿着我们设计的方向,完整地‘躺’下来。这样,既能消除隐患,又能最大限度地保留完整的石料。”
这番可视化、精细化的讲解,仿佛一场神乎其技的沙盘推演。
福伯那双浑浊的老眼中,恐惧和忧虑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看到神迹般的震撼与恍然。
周山更是听得张大了嘴,喃喃自语:“乖乖……打仗都没这么讲究……”
萧青鸾静静地看着,心中同样波澜壮阔。
她看到的,不仅仅是一种匪夷所思的技术,更是一种将天地伟力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绝对理性的掌控力。
这,才是李澈真正的力量。
“福伯,相信科学。”李澈直起身,拍了拍老人的肩膀,语气平静却充满力量,“我们做的每一步,都经过了计算。物理规律,是这世上最公平、最不会骗人的东西。”
这句超越时代的自信,如同一剂强心针,彻底打消了福伯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燃起了前所未有的斗志:“先生放心!老朽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一定把孔给您钻得分毫不差!”
计划敲定,整个桃源县如同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高效地运转起来。
两条战线,紧张有序地并行。
采石场那边,福伯亲自上阵,带着十几个最得力的老石匠,腰上系着绳索,如同猿猴般悬挂在峭壁之上。
他们手中拿着李澈提供的、用精钢打造的特制钻头,严格按照图纸上标注的角度和深度,艰难却又一丝不苟地在坚硬的岩壁上钻孔。
汗水浸透了他们的衣衫,每一次锤击都沉稳而有力。
而在数里之外的野渡口,则是另一番景象。
周山带领着二十名精锐护卫,如同鬼魅般潜伏在没过头顶的芦苇荡和岸边的密林之中。
他们人人身披伪装,脸上涂着泥彩,手中的连弩早已上弦,冰冷的箭头在草叶的缝隙间闪烁着寒光。
周山猫着腰,用一套无声的手势,指挥着队员们调整伏击位置,演练着合围的阵型。
每个人都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肃杀的寂静。
作为关键诱饵的运输队长张全,则被“请”到了一个可以俯瞰渡口的隐蔽哨点。
他面无人色,在两个护卫“和善”的目光注视下,一遍遍地背诵着李澈为他准备好的台词和暗号,每一次结巴,都会引来身旁护卫一声不经意的咳嗽,吓得他魂飞魄散。
夜,深了。
议事厅的灯火,却依旧亮着。
李澈独自坐在沙盘前,一手拿着炭笔,一手端着早已凉透的茶水,对两份行动计划做着最后的复核。
每一个细节,每一种可能发生的意外,都在他脑中反复推演。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萧青鸾端着一个托盘,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托盘上,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翠绿的葱花点缀其上,散发着**的香气。
她将面碗轻轻放在李澈手边,没有多问,也没有打扰他的思路。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复杂的沙盘,轻声说道:“在宫里,步步为营,算计人心。在这里,算计山石,算计敌人。”
她顿了顿,抬起眼,看向李澈。
“虽对象不同,但这份运筹帷幄的压力,我懂。”
李澈抬起头,从图纸和沙盘中抽离出来。
他看到,灯火下,萧青鸾那双清冷的凤眸中,早已没有了初见时的震惊与戒备,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理解与信赖。
他感觉心中那根因双线作战而绷紧的弦,在这一刻,悄然松弛了几分。
李澈笑了笑,拿起筷子,夹起一筷面条,毫不客气地吸溜进嘴里。
“懂就好,”他含糊不清地说道,“那这碗‘后勤补给’,我就不客气了。”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就在这难得的宁静即将结束时,两道急促的脚步声,几乎在同一时刻,由远及近,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先生!”
“先生!”
两名负责传讯的护卫,一人浑身沾满了石屑粉尘,另一人裤腿上还挂着河边的水草,同时冲进了议事厅!
福伯的亲信喘着粗气,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先生!采石场所有钻孔已全部完成!**包也已按您的配方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安装!预计明日清晨,即可完成所有准备工作!”
几乎在同一时间,周山派出的探子也单膝跪地,声音急促而有力:“先生!目标商船已出现在下游五里水域,正逆流而上!船上灯火通明,看速度,预计明日上午,便可抵达交易渡口!”
两份情报,如同两道惊雷,同时在议事厅炸响!
李澈缓缓放下手中的筷子,站起身。
他的目光扫过沙盘上那两个被红圈标记出的地点——采石场,野渡口。
两条战线的时间,完美重合。
一场决定桃源县生死存亡的双线作战,已箭在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