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种田,女帝非要我打天下 第8章 我家曾是江南第一盐商

();

李澈那句看似随口,实则如刀锋般锐利的问题,在明亮的煤油灯下回响。

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

萧青鸾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撞击着胸膛。

对面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的眸子,此刻清亮得可怕,仿佛能洞穿她所有的伪装和秘密。

这是一个生死攸关的回答。

她知道,任何一丝犹豫和破绽,都可能让她万劫不复。

然而,她毕竟是萧青鸾。

是那个在刀光剑影的朝堂上,与一群老谋深算的权臣周旋数年,才堪堪坐稳帝位的女人。

电光石火间,她长长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当她再次抬起眼帘时,原本眼中的震撼与迷茫,已被一抹恰到好处的哀伤与苦涩所取代。

那份凄美,足以让任何铁石心肠的男人心生怜悯。

她凄然一笑,笑声里带着三分自嘲,七分薄凉。

“先生明察秋毫……青鸾不敢隐瞒。”

她的声音不再清冷,而是染上了一丝烟雨江南的柔软与脆弱:“家父……曾是江南最大的盐商,生意遍布两淮之地。”

李澈眉梢一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像一个极有耐心的猎手,在等待猎物露出破绽。

萧青鸾垂下眼眸,仿佛陷入了不堪回首的往事,声音也带上了一丝颤抖:“自幼耳濡目染,青鸾看的不是女红账本,而是各地盐引的价格、朝廷的税率和那些官员们贪婪的嘴脸。父亲常与我叹息,说天下财富,一半在盐,而盐商之痛,一半在官,一半,就在那些与官府勾结、隐匿家奴佃户以逃避盐税的地方豪族。”

这番话,巧妙地将她之前那个石破天惊的问题,归因为家族世代的切肤之痛,合情合理,天衣无缝。

为了让这个故事更加真实,她的眼眶中适时地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声音也哽咽起来。

“家父为人正直,不愿与那些人同流合污,便想了许多法子与他们周旋。可他终究只是个商人,又如何斗得过官商一体的庞然大物?最终,因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被朝中权贵寻了个由头构陷,一夜之间,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她抬起头,泪珠恰好滑落,划过苍白的面颊。

“青鸾……便是那场灾祸中,唯一的幸存者。”

七分真情,三分假意。

落难的原因,学识的来源,乃至身上那份自幼养成的、不同于寻常女子的贵气,都在这个悲情的故事里,得到了完美的解释。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煤油灯的灯芯偶尔发出一声轻微的“噼啪”声。

李澈静静地听着,脸上那探究的神色,随着她故事的讲述,缓缓褪去。

他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只是沉默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

他的语气缓和了下来,之前那种咄咄逼人的压迫感消失无踪:“盐,利国利民,也最易滋生**。你父亲是个有骨气的人,可惜了。”

危机,暂时解除了。

萧青鸾心中那根绷紧的弦微微一松,但她没有丝毫懈怠。

她知道,现在是乘胜追击,彻底扭转局面的最佳时机。

她立刻顺势将话题引回,望着李澈,目光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脆弱,以及对智者最真诚的敬佩与渴望。

“家父穷尽一生,也只是在想方设法地‘堵’住那些漏洞,却屡屡碰壁。而先生却能另辟蹊径,以‘疏’代堵,高下立判。”

“青鸾今日听先生一席话,才知天地之大,学问之深。先生的条例、税法,已是神来之笔,但青鸾斗胆,还想请教……”

她深深一揖,姿态谦卑到了极点,将自己放在了一个纯粹求学者的位置上。

“这些精妙的制度背后,可有更高明的……总纲心法?”

这一问,既是真心求教,也是一次漂亮的反击。

她巧妙地将皮球踢了回去,让李澈从一个审问者,重新回到了那个无所不知的“老师”的位置上。

果然,李澈被她这句“总纲心法”勾起了兴致。

他笑了笑,身体舒服地靠回椅背,那副慵懒随意的神态又回来了。

“你这丫头,还挺会问。”他端起茶杯,像是对一个聪明的学生不吝赐教,“行,看在你这么好学的份上,就再教你点干货。”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明亮的灯光下轻轻摇了摇。

“记住,我刚才说的所有东西,户籍也好,税法也罢,利益绑定也好,双赢也罢,都只是工具,是‘术’。”

“它们服务的终极目标,只有一个。”

李澈的眼神陡然变得深邃起来,一字一顿地吐出了两个字。

“民心。”

“民心?”

萧青鸾喃喃自语。

这个词,她听过无数遍,从太傅的口中,从史官的笔下。

可从未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让她感到如此沉重,又如此陌生。

“对,民心。”李澈的解释,简单粗暴得不像话,“别信书上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所谓民心,说白了,就是你得让你治下的每一个人,都发自内心地觉得,遵守你的规矩,比不遵守要活得更好、更有尊严、更有盼头。”

“当他们认定你的存在,是他们美好生活的保障时,他们就会成为你这套规矩最坚实的拥护者。到那个时候,你根本不用派民兵天天去巡逻,去镇压,他们自己就会帮你揪出那些想要破坏规矩的人。”

他觉得光说理论有点干,便随口举了个例子。

“就前阵子,有个新来的流民,饿怕了,半夜偷了公共仓库的两袋粮食。你猜,最后是谁把他扭送到我这儿来的?”

萧青鸾下意识地回答:“是……是张龙队长?”

“错!”李澈乐了,“不是我的民兵,而是他的邻居,一个普普通通、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妇。”

“我当时也好奇,就问她为什么。你知道她怎么说吗?”

李澈学着那农妇的语气,说得惟妙惟肖:“‘李先生说过,这粮仓里的粮食,是咱们桃源县所有人的救命粮!谁敢动它,就是断了我们大家的活路!我儿子还指望吃饱饭去学堂念书呢!’”

他摊了摊手,看着已经彻底怔住的萧青鸾,笑道:“你看,这就是民心。”

一番话,如醍醐灌顶,又如晨钟暮鼓,狠狠地敲击在萧青鸾的灵魂深处。

她彻底呆在了原地。

她所学的帝王之术,教她如何平衡朝堂,如何驾驭臣子,如何恩威并施,如何让百姓敬畏皇权。

却从未有任何一位老师告诉过她,治理的最高境界,竟是让统治者与最底层的民众,成为一个牢不可破的……“利益共同体”!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

自己输了。

从踏入这片土地的那一刻起,就输得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