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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窑厂的试制工坊内依旧灯火通明。
李澈与萧青鸾并肩而立,面前的石台上,一块刚刚脱模的“毒水泥”试样在烛光下呈现出完美的灰色,无论色泽还是质感,都与正品别无二致。
计划最核心的技术武器已经铸成,现在,是时候为这柄利刃,找到最精准的递送方式了。
萧青鸾的眼中闪烁着清冷的智慧光芒,她那张为整个计划编织的、名为“人情”的罗网,即将撒向京城的方向。
翌日清晨,桃源县谷口。
一名负责为庄园采买蔬菜的妇人,推着一辆吱呀作响的独轮车,正准备出谷。
萧青鸾不期然地出现在她面前,递上了一篮子刚摘下的新鲜鸡蛋。
“刘大娘,辛苦了,给孩子们补补身子。”她的声音温和,与平日的清冷判若两人。
那刘大娘受宠若惊,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姑娘太客气了。”
萧青鸾却将篮子硬塞进她怀里,状似无意地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出谷后,去趟城南的梅香糕点铺,告诉掌柜的,就说家里的‘陈醋’该换了,让他送一坛‘山西老陈醋’过来。”
刘大娘推着车的手猛地一僵,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她脸上的谄媚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稳与肃然。
她没有多问一个字,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推着车,快步离去。
梅香坞,这个萧青鸾还是太子妃时便已秘密布下的情报网络,在沉寂了数年后,被这句简单的暗语,再次激活。
……
与此同时,京城郊外,一座不起眼的宅邸内。
工部员外郎孙承佑,正像一头困兽,在书房里焦躁地来回踱步。
他那张本就没什么官威的脸上,此刻更是写满了绝望,冷汗将他华贵的丝绸内衫浸得透湿。
书案上,一只号称是前朝名家所制的青花笔洗,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可在孙承佑眼中,那不是什么风雅古玩,而是一口即将把他吞噬的棺材。
“赝品……竟然是赝品!”他一拳狠狠砸在桌上,声音因恐惧而嘶哑,“三千两!我挪用的三千两公款啊!三天后就要入库盘账,我拿什么去填?”
他本想学那些京城权贵做些雅贿的生意,用公款低买高卖赚些差价,谁知竟一脚踩进了早已布好的陷阱,买回来一个分文不值的假货。
这事一旦捅出去,别说头上的乌纱帽,就是他自己的脑袋,都得搬家!
就在他急得要上吊之时,管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老爷!老爷!外面……外面来了一位自称是江南来的古董商,指名道姓要见您,说……说听闻您手上有一件稀世珍品,特来拜见!”
“什么?”孙承佑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客厅里,一位衣着考究、气质儒雅的中年商人,正端着茶杯,细细品茗。见到孙承佑,他立刻起身,拱手笑道:“在下苏文,见过孙大人。冒昧来访,还望海涵。”
孙承佑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礼数,急忙将那商人引至书房,颤抖着双手,将那件要命的笔洗捧了出来。
那苏姓商人只扫了一眼,便抚掌大赞:“妙啊!妙啊!果然是名家手笔,这釉色,这胎骨,错不了!孙大人好眼力!”
孙承佑心中一喜,试探着问道:“苏……苏掌柜,您看此物,值个什么价?”
苏文沉吟片刻,伸出五根手指:“此等珍品,可遇不可求。在下愿出五千两,还望大人割爱!”
“五……五千两?”
孙承佑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幸福得几乎要晕过去。
他挪用了三千两,对方竟开价五千两!
这不仅能把窟窿填上,还能净赚两千两!
他哪里知道,眼前这位“天降贵人”,正是梅香坞派来的顶尖高手。
那一番鉴定之词,全是早已背熟的脚本。
交易很快完成,白花花的银票揣进怀里,孙承佑激动得热泪盈眶。
他拉着苏文的手,感激涕零,就差当场给对方磕一个了。
“苏掌柜,您……您真是我的再生父母啊!此等大恩,孙某没齿难忘!”
苏文笑着摆了摆手,一脸的云淡风轻:“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大人言重了。”
孙承佑却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许下承诺:“不!这绝非小事!苏掌柜,您今日解我燃眉之急,他日但凡有任何差遣,只要孙某能办到的,上刀山,下火海,绝不皱一下眉头!”
致命的诱饵,已被他亲口吞下。
……
桃源县,一间隐蔽的密室内。
周山将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破旧衣物、一小袋碎银,和几份伪造得天衣无缝的身份文书,递到了一个年轻人面前。
这年轻人身材中等,相貌普通,正是第一位被选出的“沙子”,代号“沙一”。
“你的身份,是因家乡水灾而流离失所的石匠,一路逃难至此。”周山的声音低沉而冷静,不带一丝感情,“你的手艺,是真的。你的身世,是假的。混进前往虎牢关的流民队伍里,记住,从现在起,你就是他。”
他将一张用油纸包裹的、画着虎牢关工地草图的薄纸,塞进了“沙一”的鞋底。
“进入工地后,你的任务只有一个:活下去,看清楚。联络点是城东的德顺杂货铺,如果柜台上摆出三只叠在一起的酱菜坛子,就代表可以接头。紧急撤离信号,是铺子门口挂上红色的灯笼。”
“沙一”默默记下所有细节,抬起头,眼中是超乎年龄的坚定。
“属下明白。”
“去吧。”
……
虎牢关以东三十里,石门镇。
镇上最大的酒馆里,人声鼎沸,几名满面愁容的石料商人,正借着酒劲,大声地咒骂着。
“他**!真是见了鬼了!”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商人,一拍桌子,酒水四溅,“不知从哪冒出来一群外地憨包,见矿就买,给钱比谁都痛快!老子跟王家矿场谈了半年的价,眼看就要成了,结果人家直接溢价三成,把未来一年的产出全包了!”
“谁说不是呢!”另一个瘦高个商人苦着脸附和,“方圆百里的石灰石、黏土矿,全被他们给买断了!现在是有钱都买不到一块石头!这生意还怎么做?”
这股由桃源县财力掀起的暗流,正悄无声息地,扼住摄政王那宏伟工程的咽喉。
……
京城,鹰扬卫指挥使司。
一名下属正躬身向魏忠贤汇报。
“指挥使大人,据线报,虎牢关附近几个州县的石料价格,近几日出现了异常波动,似乎有大批神秘买家在囤积居奇。”
魏忠贤正为上次任务失败而焦头烂额,闻言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一群见利忘义的商贾罢了!不用管他们!”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传我命令,把所有人力都给我撒出去!追查水泥工匠的下落!我不管他们是死是活,我要见到人!”
他错过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发现敌人经济攻击的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