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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镜中芳华
秦策的话音落下，院子里晚风带来的暖意仿佛瞬间被抽干。
承恩侯。
这三个字像一根淬毒的刺，扎进姜知雪的耳朵里。那个将她与鹿明玥命运对调，让她在乡野受尽磋磨十四年的罪魁祸首之一，竟然要来了。还是以皇帝钦差的身份，堂而皇之地踏入淮南，踏入她的及笄礼。
【**，这老东西还敢送上门来！小雪，别怕，等他来了，本大爷想办法吸**的气运，让他出门就摔断腿！】朗轩在她脑中暴躁地叫骂。
姜知雪擦汗的动作停在颊边，她没有回应朗轩，只是看着秦策。
父亲的脸上已经不见了方才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沙场将领的沉凝与肃杀。他看着女儿一瞬间变得有些苍白的脸，将那方汗巾从她手里拿过来，亲自为她拭去额角的薄汗。
“有爹在，谁也伤不了你。”秦策的动作很轻，话语却掷地有声，“他想来，便让他来。这淮南，是我的地盘。”
简单的一句话，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与安抚。
姜知雪的心安定下来。是啊，这里是淮南，是将军府，是她的家。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鹿小草了。
消息很快在将军府高层传开。
原本喜气洋洋的府邸，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看不见的阴影。下人们依旧在张灯结彩，为大小姐的及笄礼做着最后的准备，脸上也洋溢着喜气，讨论着大小姐是何等福气。
但这份热闹，却无法渗透进内院主人的心里。
秦策加派了府内外的防卫，所有进出人员都受到了更严格的盘查。而姜氏在得知消息后，当场就犯了心悸的旧毛病，喝了安神汤才缓过来。她整日守在女儿身边，仿佛生怕一转眼，那个恶魔就会再次把女儿从她身边抢走。
在这份外松内紧的氛围中，及笄礼前一日到了。
“知雪，快来试试。”
姜氏拉着姜知雪的手，走进早已备好的暖阁。她似乎想用这件华美的礼服，来冲散盘踞在心头的阴霾，也为女儿补上迟到了十四年的所有荣光。
阁中正中央的木架上，挂着一套繁复华美的朱红礼服。裙摆宽大，层层叠叠，上面用金线绣着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从裙角一直盘旋至腰际，每一根羽毛都栩栩如生，华贵而不失灵动。
在几个贴身侍女的帮助下，姜知雪换上了这套华服。
当她走到那面一人多高的穿衣铜镜前时，连她自己都有些恍惚。
镜中的少女眉眼彻底长开，褪去了最后一丝属于孩童的稚气。明眸皓齿，琼鼻樱唇，原本还有些单薄的身形，如今已是亭亭玉立，配上这一身烈火般的朱红，整个人明媚得不可方物。
她不再是那个乡野间瘦弱可怜的鹿小草，而是镇国大将军府真正的嫡出大小姐，姜知雪。
【啧啧，本大爷的宿主就是不一样。】朗轩在姜知雪的脑中吹着口哨，【这身皮囊是越来越好看了，产生的气运都比以前香甜几分！】
姜知雪没有理会它的贫嘴，只是静静看着镜中的自己，一种陌生的、名为“归属”的感觉，在心底慢慢滋生。
“我的女儿，真好看。”
秦策与姜氏并肩从外面走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铁血半生的将军，此刻脸上满是柔和的笑意，眼中毫不掩饰自己的欣慰与骄傲。而一旁的姜氏更是看得眼眶都有些发红，她快步走上前，仔細打量着女儿，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但欣慰骄傲之余，夫妻二人的心中，亦有挥之不去的隐忧与恨意。
秦策想到明日即将抵达淮南地界的承恩侯，那份柔和便迅速被一丝凛冽所替代。
姜氏则一想到女儿这十四年所受的苦楚，再看看她如今的风华，心就像被千万根针反复穿刺，疼得无以复加。
“来，知雪，娘再给你试试这个。”
姜氏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恨意与伤痛，从侍女捧着的锦盒里，拿起一支早已备好的凤凰步摇。步摇通体由赤金打造，凤首口中衔着一串细小的珍珠流苏，正是配她这身礼服的。
这是她珍藏多年的嫁妆，本就打算留给自己的女儿。如今，终于能亲手为她戴上。
她扶着姜知雪的肩膀，让女儿重新正对着那面巨大的穿衣铜镜。
“别动，娘给你簪上看看。”
姜氏的声音温柔，她小心翼翼地为女儿梳理着鬓边的碎发，准备将这支代表着祝福与传承的步摇，亲手为她戴上。
在为女儿簪发时，姜氏的目光无意间瞥过镜面。
铜镜虽光亮，却终究带着一层昏黄的朦胧。镜中，女儿的侧脸轮廓柔和而清晰，与她记忆深处，那张珍藏在妆匣底层、早已泛黄的满月小像上的婴儿轮廓，隔着十四年的苦难时光，缓缓重合。
就是这张脸，本该在她的膝下承欢，本该被她捧在手心，无忧无虑地长大。
可她却错过了女儿的整个童年。
“啪嗒。”
凤凰步摇上垂下的珠串，因主人手指无法抑制的颤抖而轻轻撞在一起，在安静的暖阁里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脆响。
那支沉甸甸的纯金步摇，几乎要从姜氏的指间滑落。
“娘？”
姜知雪察觉到了母亲手臂的僵硬，和那一声不正常的轻响，有些疑惑地轻声问询。
姜氏没有回答。
她的呼吸一滞，死死盯着镜子里女儿的模样。巨大的喜悦、失而复得的后怕、对往昔岁月流逝的无尽伤感，以及对仇人即将到来的滔天恨意……种种情绪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让她几乎窒息。
她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逼着自己稳住发颤的手，将那支步摇有些僵硬地、一寸寸地簪进女儿乌黑的发髻。
动作完成了。
可她的指尖却因极致的情绪而冰得吓人，在最后固定步摇时，触碰到了女儿温热的头皮。
那股寒意，让姜知雪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姜氏收回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承恩侯……你们欠我们母女的，我定要你们用血来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