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躺在床上的韩有睁开了眼睛。
阳光透过窗帘，显得有些微弱。
他莫名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粘腻，伸手摸了一把额头，竟满是汗水。
红月、怪物聚集撕扯皮肉的场景闪现，让他的心脏一时间猛跳不停。
“果然是梦吗？”韩有吐出口气，心中余悸。
晚上所经历的一切都太超乎常理，无论是恐怖的月亮、臃肿的怪物还是自己那冷漠到无法言说的态度。
好在，那一切都是梦境。
毕竟自己当时站在山坡上，根本就没有回来的记忆。
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湿，不过这种感觉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之前每次天晴的时候帮阿爷干活，韩有的身上就没有干过。
隐约有饭香飘入鼻腔，韩有摸着肚子，仅凭感觉觉得现在应该是早上八九点的样子。
拉开虚掩的房门，梦境中与王奶奶一同消失的小黑狗摇着尾巴出现，扑在韩有的身上，沾染了灰尘的肉垫便直接给他盖上了印章。
“睡醒了小有？”王奶奶听到动静，拿着锅铲从厨房中走出。
“嗯嗯，王奶奶早安。”韩有搓了搓小黑狗的脑袋回道。
当切实看到了对方的身影之后，原本还有些没从后怕情绪中走出的韩有，心情瞬间得到了宽慰。
然而，对方脸上的笑却是带着勉强。
像是发生了什么韩有所不知道的事情，正在思考要不要告诉他一样。
只是那异常的表情韩有并没有发现，他只是简单地洗漱了之后，便开始继续和小黑狗玩耍。
渔村的早饭很简单，昨晚剩下的米粥加热，热油将鱼干煎香，再用剩下的油清炒两个鸡蛋。
这早饭就算是做完了。
之前韩有和阿爷一起住的时候，早饭都是天还没亮就吃了，因为要抓紧时间去海上打渔。
王奶奶是儿女不让她自己一个人去海里打渔。
其实韩有之前听阿爷说过，王奶奶年轻的时候，是公社里能顶半边天的生产标兵。
韩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听起来就很厉害。
饭桌上，王奶奶终究还是开了口：“小有啊，你还记得二丫吧？”
韩有的动作愣了一下，听到这个名字，他又想起来了梦里那骇人的一幕。
手上一个不稳，拿着的筷子直接掉在了地上。
“二丫怎么了？”韩有俯身捡起筷子的同时问道。
王奶奶看到他这样的表现，像是会错了意：“小有你也别气昨天晚上二丫把泥巴扔在你身上的事情了。”
“她…………唉！”说着，王奶奶重重的叹了口气：“二丫早上的时候，走了。”
韩有愣住，“走了”是什么意思？是也离开村子出了远门吗？
这也正常吧，毕竟她家里现在有了钱，去镇子上住也是应该的吧。
王奶奶没有像往日一样为他解答疑惑，而是不住的叹气而后自语：“那么小一个闺女，怎么睡一觉起来人就走了？”
“不过这样也好吧，最起码没有经历什么痛苦。”
“就是可怜了她家里人，白发人送黑发人。”
说着，王奶奶的话头又转移到自己身上：“老太太我也快到日子了，倒也希望能在睡梦里面走了。”
韩有没打断对方的自语，虽然不理解词语的意思。
但只从对话中他能够知道，王奶奶似乎是在说人所要必经的一个节点。
而“走了”这两个字，就是其他人对这一节点的统称。
或者说，这两字能够贯穿人的一辈子。
婴孩学会走路的时期，家人会兴奋的说：“走了走了！”
长大后开始面临离别，告别的人会流着泪伤感的说：“走了。”
成长到一定年龄开始出远门打工，离家的游子或是心怀憧憬，或是面露不舍的挥手说着：“走了。”
而等到人真正老去，离开之后，曾与他同行过的人无论心中是什么样的情绪，也都会重重地哀叹一声：“走了。”
短短的两个字，足以将人的一生描绘。
不过，韩有的思绪还没有飘飞到这一地步，他现在已经说不出话了，也明白了二丫出了什么事情。
昨晚的梦真的是梦吗？如果真的是梦，那么明明之前还能吵着闹着的二丫，又怎么会出事？
如果那不是梦境，所发生的一切也早已经超出了韩有的认知范围。
一时间，他甚至连嘴里的米粥都忘记了下咽，他的心中，只剩下了震惊！
震惊之后，紧接着的便是恐惧，那些怪物是真的，他会不会有危险？自己的阿爷会不会有危险？
他不敢将昨晚发生的事讲出，因为坐在自己对面，看似正常的王奶奶。
昨晚也消失不见了，床上只留下了一滩粘稠的液体。
当时在红月的光芒下，他没有看清楚，现在想来，那竟是和落在地面上的黑雨一模一样！
这世界好像在一夜之间变了个样子，韩有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无比快速，像是要跳出来了一样。
他低着头，没敢出声，只是越想越觉得害怕。
“小有，等会儿去见二丫最后一面吧。”王奶奶终于是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了神来，看着韩有柔声说道。
韩有面露难色，他害怕现在出门再看到那些身形臃肿的怪物。
但这表情落在王奶奶眼里，就是对方还在介意昨天晚上的事情：
“昨晚是二丫不懂事，但你们之前关系那么要好，天天玩过家家的时候，二丫不还吵着闹着要当你的媳妇？”
大人们好像都是一个样子，一说起来小孩子的事情就没个结束，就要将小孩子的囧事全部告诉他人。
不过还好，这里现在还没个外人，所以听到了这些事情的韩有，也只是黝黑的脸颊上有些红晕。
以前他们几个小孩子确实是很要好的玩伴。
几人每天放学忙完了，聚在一起堆沙子、过家家，玩着扮演大人的游戏。
诉说着自己未来要成为什么样子的人。
可这已经是记忆中的往事了，现在的他们，已不再像从前那样。
或者说，除却韩有外，他们全都变了个样子。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好像就是黑雨开始落下，留在村中的大人开始变得有钱之后。
一切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