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兴县就在沈文渊与田修文忐忑等着勤王令中来了一名新县尉。
这一日,一骑轻尘驰至长兴县城下。马上是一名极为年轻的官员,身着青色官袍,虽风尘仆仆,却掩不住眉宇间的锐气与精干。
他身后只跟着两名同样年轻精悍的随从,以及几辆装载着简单行李和几口箱子的骡车。
守城民壮见其气度不凡,不敢怠慢,连忙通报。正在城头督促民夫加固城防的田修文闻讯赶来。
那年轻官员见到田修文,利落地翻身下马,拱手行礼,声音清朗有力:“在下新任长兴县尉,韩彦,字文远。奉湖州府之命前来辅佐沈县令,协理治安、刑狱事宜。烦请通报。”
田修文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心中暗自惊讶,看着年纪就不超过二十,就已经是举人简直年轻有为。县尉虽只是从九品,但也是正经的朝廷命官。
如此年轻便得此职位,若非背景深厚,便是真有才干。看他言行举止,沉稳干练,毫无寻常少年的稚气。
“原来是韩县尉,卑职田修文,现为县衙快班班头。”田修文还礼,“县尊大人正在衙内处理公务,请随我来。”
沈文渊得知新任县尉到来,立刻在二堂接见。看到韩彦如此年轻,他也是微微一愣,但看到对方那不卑不亢、沉稳从容的气度,心中便先有了几分好感。
“下官韩彦,参见县尊大人。”韩彦依足礼数参拜。
“韩县尉不必多礼,一路一路辛苦。”沈文渊抬手虚扶,“如今长兴县情况特殊,想必韩县尉一路而来已有目睹。正值用人之际,府尊大人派你来,实乃雪中送炭。”
“不敢当送炭二字。”韩彦语气诚恳,“下官原籍便是本县长兴东乡韩家坞人,对此地灾情早有耳闻,心急如焚。此次得蒙府尊信任,委以此任,必当竭尽全力,辅佐大人。”
“哦?韩县尉竟是本县人氏?”沈文渊有些意外,更多了几分亲切。
“是。家父现于湖州府任通判(从六品),然下官自幼在乡中长大,对长兴颇有感情。”韩彦坦然道出背景,既表明了身份,又无炫耀之意,反而强调了对家乡的关切。
沈文渊心中了然,原来是府判官的公子,又是举人功名,难怪如此年轻便得授实职。但观其言行,并非寻常纨绔子弟,倒像是个想做实事的人。
他此刻也急需人手,便开门见山,将最大的担忧和盘托出:“韩县尉,如今城内情势,想必你已了解。那两百余新募勇壮,乃是无奈之举,如今安置在城外临时营地,每日消耗甚巨,且……野性未驯,乃心腹之患啊。”
韩彦抱拳,神色沉静,目光却锐利如刀:“县尊所虑极是。饥民为兵,犹如引火,驾驭得当可焚敌,驾驭失当则自焚。卑职此来,首要之事,便是将这团野火,锻造成一把能受掌控的利刃。城内物力维艰,不宜再行征敛,动摇根基。当务之急,是整编现有力量,严明纪律,使其为我所用,而非徒增内耗。”
沈文渊要的就是这句话,立刻授权:“好!此事全权交予你!田班头及其麾下,皆听你调遣。”
韩彦毫不拖沓,带着沈文渊的手令,在田修文的引领下,直奔城外流民壮丁营地。
营地内一片混乱喧嚣。韩彦沉默地扫视全场,那目光冰冷而具有穿透力,竟让喧哗者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
他缓步走到高处,开门见山,没有废话:“我,韩彦,奉府尊之命,新任长兴县县尉,掌一县治安防务。自即日起,尔等不再是流民壮丁,而是长兴县县勇营,归我与田总头直管。”
他指向身旁的田修文:“田修文,擢升为三班衙役总头,专司统领尔等及城内治安力量!他的话,便是军令!”
“县勇营”三个字,给了这群人一个正式的身份,与普通流民和临时征召者区别开来。
他紧接着宣布整编方案,与之前类似,设立伙、队,推举基层头目。但在筛选掉年纪稍大的,他面对剩下的一百八十余名青壮,宣布了新的、更为系统的规章和赏罚制度。
“既入县勇营,便需遵守营规,亦有资格领取粮饷、论功行赏!”
韩彦朗声道,“自此日起,县勇营士卒,每日按额定发放基本口粮,确保不饿肚子!”
光是这一条,就让台下众人眼中燃起了希望。稳定的基本口粮,是安身立命之本。
“然,想要吃得更好,想要积蓄钱财,想要建功立业,需凭军功!”
韩彦话锋一转,宣布核心政策,“今后出战,所获钱粮物资,统一上缴,由县衙统一登记造册!分配如下:
三成,作为即时赏格,按各人当场战功,立即分发,绝不拖欠。
三成,计入集体功勋,按各队、各伙整体表现,定期评议,额外分配酒肉、布匹或银钱。
四成,收归县库,用于购置军械、医药、抚恤伤亡,以及……作为尔等日后若能转为正式官兵的根基。”
这套方案一出,台下微微骚动,但更多的是思考和衡量。这不再是沈文渊时期那种近乎土匪分赃式的六成归个人,而是更接近正规军的管理系统。
即时赏格保证了积极性,看得见摸得着。
集体功勋促进了团队协作,避免了个人冒进和内部争夺。
收归县库的四成则表明了官府的长期打算,暗示他们有机会摆脱流民身份,成为“正式官兵”,这给了底层士卒一个长远的盼头,极大地增强了归属感和控制力。
同时,这笔公款也明确了用途(购置军械、抚恤),取之于军用之于军,让人更容易接受。
韩彦继续宣布铁律,与之前类似,违令者严惩不贷。但他补充了一条:“若有作战英勇、恪守军规、表现出众者,除赏格外,伙长、队正乃至更高职位,虚位以待!田总头便是尔等榜样!”
他将田修文树立为一个从民间被提拔的标杆,激励所有人。
韩彦看向田修文:“田总头,营地规划、日常操练、军功记录、物资分配,由你严格按照此章程执行!我要的,是一支令行禁止、知荣辱、有奔头的队伍!”
“卑职领命!”田修文洪声应道,心中豁然开朗。韩彦此法,远比沈文渊的临时举措高明,真正抓住了掌控军心的关键,给予身份、保证基本、按功行赏、提供希望。
“光练不战,是假把式!”韩彦最后激励道,“我们的粮食不多,周边匪患却不少!想要兑现这些赏格,想要建功立业,就用你们手中的刀,去砍下土匪溃兵的脑袋,夺回被抢的粮食物资!县勇营的威名,要靠你们自己打出来!”
“愿为大人效死!”台下终于爆发出整齐而热烈的回应。利益与前途被绑定,纪律与希望被同时给予,这支队伍的心,开始被初步收拢。
初步掌控了城外新军,韩彦立刻着手第二件要事,那就是保秋收。他把所有人手分成几组,每日巡视各乡,确保田里的作物不被流民溃兵所糟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