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沧海 第三十三章 准备好了吗

沈青崖帷帽微动,清冷的声音透过纱幔传来:“贺七爷消息灵通,连我这微末姓氏,身上些许旧物,乃至明州码头的些许动静都了如指掌,这份能耐,倒让沈某受宠若惊了。”

“实在是不敢当,”她略一停顿,“我并非预判,是听风。贺七爷这手‘捻指飞星’的功夫,当年在大明宫的夜宴上,可是博得过贵妃娘娘一笑的。只是没想到,皇朝倾覆,故人飘零,昔年的内侍,竟成了这运河上的‘活阎王’。”

贺七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你……你究竟是谁?!”

他声音陡然尖利起来,那宫廷内侍特有的腔调再难掩饰。

沈青崖却不再看他,灰纱微转,朝向那面色变幻不定的管事:“王管事,你袖中左手紧攥之物,是明州司马府的求救信鸽哨吧?你主人遣你随船照应我,前**还殷勤备至,今日便任由他人栽赃陷害于我,想好如何交代了么!这袖中鸣哨在手,却迟迟不用,是投鼠忌器,还是说……你在意的人,已成了贺七爷拿捏的软肋?”

管事浑身剧震,猛地抬头看向沈青崖,眼中尽是难以置信。他藏在袖中的左手,确实死死捏着一枚小巧的铜哨!

贺七爷眼神一寒,阴恻恻地扫了管事一眼:“王管事,看来你的小心思,还真不少啊。”

沈青崖趁势而言,嗤笑:“贺七,你扣押王管事家小,逼他叛主,不过是为了今日之局。但你真以为,拿到沧海印,你背后那位主公便能兑现承诺,许你重归庙堂,再着朱紫?”

她略一停顿,仿佛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前朝旧梦,早已随滔滔运河之水东流而去。你如今在他眼中,与这运河里的淤泥无异,有用时捞起,无用时……便是滋养这乱葬岗野草的肥料。今**若折在这里,你猜他是会为你惋惜,还是会立刻派新的‘水鬼’来接手你的一切,包括……你积攒多年的那些秘密?”

贺七爷脸色铁青,沈青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刺入了他内心最隐秘的恐惧。他确实存了抢功并摆脱控制的心思。

“妖妇胡言!”贺七爷厉喝,试图稳住心神,他猛地挥手:“拿下他们!我要活的!”

众水鬼应声而动!

然而,就在贺七爷心神被慑,下令的瞬间……

沈青崖动了!

她自袖中滑出数枚银针,精准地射向周围几名水鬼手中火把的握柄处!

“咔嚓!噗!”

几声细微的脆响,火把头断裂落地,火光骤然摇曳、明灭不定,场中光线瞬间混乱,人影幢幢!

“林憨憨!”沈青崖清喝一声。

“在!”林啸早已蓄势待发,浑身肌肉紧绷。

“准备好了吗?”

“早准备好了!”林啸虎吼一声,铁拳紧握,以为终于要放手一搏!

贺七爷尖声催促:“快!别让他们……”

沈青崖喝道:“跑!”

林啸:“……啊?!跑?!”

“废话!等着被包饺子吗?”沈青崖语速极快。

话音未落,只听侧后方黑暗的芦苇丛中传来一阵急促的窸窣声,一道灰影如离弦之箭般猛地窜出!

正是一匹瘦骨嶙峋的黑色老马,四蹄翻飞之际,却带着一种与其老瘦外形截然不符的的彪悍与敏捷,仿佛一道贴地疾掠的灰色闪电。

它冲到沈青崖身边,甚至不需要主人示意,前蹄微屈,便于沈青崖借力。

沈青崖手在马颈上一按,身形便已轻盈翻上马背。

那老马“灰影”打了个沉重的响鼻,不待主人催促,撒开四蹄便朝着因火光混乱而露出的缺口冲去!

直到此时,林啸才从“决一死战”切换到“撒丫子狂奔”的模式

“跑?!哦哦哦!跑!”

他大叫一声,将全身力气灌注双腿,迈开大步,轰隆隆地紧随灰影之后,蛮横地撞开水鬼的包围,瞬间突出了重围。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兀,太过……不按常理……

谁能想到,前一刻还智珠在握,谈笑间要上演一场绝地反击的“高人”,竟会如此毫无包袱、干脆利落地……跑了?!

贺七爷眼睁睁看着那一马一人以惊人的速度没入黑暗,气得浑身发抖,那张白净的脸扭曲得近乎狰狞,尖利嗓音划破夜空:

“追!给我追!放箭!发信号!通知所有暗桩,封锁水道陆路!我要他们插翅难飞!!”

无数黑影如同鬼魅,扑向沈青崖和林啸消失的方向。

乱葬岗上,只余下贺七爷气急败坏的尖叫和一片混乱的火光。

而远处的黑暗中,林啸一边拼命迈动双腿,一边还在风中凌乱地大喊:

“姑姑!等等我!你这马……看着都快散架了,怎么跑起来比贼还快啊?!”

夜色深处,隐隐传来沈青崖带着些许喘息的吐槽:

“少废话……它跑路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呢!留着力气,跑!”

夜色浓稠,河风扑面如刀。

林啸将一身蛮力尽数灌注双腿,跑得是地动山摇,烟尘滚滚,竟在短时间内死死咬住了老马“灰影”的步伐。

他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回头张望,只见身后火把如长龙,呼啸着紧追不舍,尖锐的哨音此起彼伏,显然是贺七的人在互相联络,布下天罗地网。

林啸大吼,气息却丝毫不乱,这天生神力着实骇人:“姑姑!他们追得紧!好像还有马队的声音!”

沈青崖伏在马背上,灰纱被风扯得笔直,声音却依旧平稳地传入林啸耳中:“别回头,听我指令,前方三十步,右转下坡,贴近河岸!”

林啸想也不想,数着步子,到了位置猛地一个趔趄般的右转,脚下是一条陡峭的泥坡,直通下方奔流的运河。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去,溅起大片泥水。

老马“灰影”更是经验丰富,四蹄仿佛生了根,以一种近乎滑行的姿态稳健下掠,停在河岸边缘的浅滩上。

在他们贴近河岸的瞬间,前方河道阴影里,悄无声息地滑出两艘小舟,船上黑影幢幢,手中分水刺的幽光在黑暗中闪烁。

“下水了!他们下水拦路了!”林啸急道。

沈青崖左手控缰,右手自腰间取出紫笛“望潮”,凑近唇边。

沈青崖左手控缰,右手自腰间取出紫笛“望潮”,凑近唇边。

吹出一个极其尖锐的单音。如同夜枭啼哭,铁片刮石,在狭窄的河道与两侧崖壁间叠加回荡,形成了一种令人牙酸脑胀的心麻。

那些水鬼常年潜伏水下,耳压本就异于常人,对这突如其来的怪异噪音更为敏感,顿时只觉得耳膜刺痛,平衡感瞬间失调,出现了一瞬间的动作停滞的茫然。

趁这空隙。

“左前方,那棵歪脖子柳树下的芦苇最密,冲进去!”沈青崖道。

林啸与老马毫不犹豫,如同离弦之箭般扎入那片茂密的芦苇荡。

芦苇高大枯黄,瞬间将他们的身影吞没。

追兵赶到河岸,只见芦苇摇曳,人影已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