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沧海 第三十一章 好好说话

林啸见状,心头一慌,原本应对的招式使岔了力道,身体失去平衡,向前扑去,眼看就要同时撞上上下两路杀招!

“失得好!”沈青崖声音陡然清亮,“将错就错!前倾倒势化‘莽牛耕地’,拳走中宫,直捣黄龙!攻其一点,不及其余!”

林啸听言,借着前扑之势,凝聚全身力气,不管不顾一拳轰向陈婆胸腹之间。

这一拳歪打正着,完全出乎陈婆预料,她双爪尚未触及林啸,那磅礴拳劲已当胸袭来,只得硬生生收回招式格挡,“嘭”的一声被震得气血翻腾,连连后退。

而林啸因这一拳的反震之力,下坠之势稍缓,恰好也让陈伯的擒拿手落空。

陈伯陈婆喘息着,眼中已尽是骇然。

他们几十年的默契配合,诸多变化,在这病弱妇人眼中竟如同儿戏,不仅被随手破解,连意外都能被她化为攻势!

“差不多了。”沈青崖忽然直起身,月光下身影虽清瘦,却自有宗师气度,“憨憨,记住,力从地起,劲由心发。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现在……”

她紫笛望潮如臂使指,精准点向战团:

“陈婆要攻你左肋,莫格挡,左掌拨她肘弯,右拳直取中宫!”

林啸闻声而动,左掌如封似闭,果然搭上陈婆攻来的右臂肘弯,顺势一拨。

陈婆只觉力道被引偏,中路空门大开,林啸那记右拳已当胸袭来,逼得她慌忙后撤。

“陈伯在你右后,欲锁你肩胛,”沈青崖语速平稳,仿若亲见,“沉肩坠肘,不退反进,用背靠他!”

林啸想也不想,依言沉肩,身体如蛮牛般向后一靠。

正欲施展擒拿手的陈伯猝不及防,被这蕴含全身力气的一靠撞得胸口气血翻腾,闷哼着跌退。

“好!”沈青崖声音微扬,“就是此刻!左掌拨开陈婆右臂,右掌压住陈伯左肩,交错发力,让他们自己撞!”

林啸双掌齐出,一手拨转,一手按压,动作虽显笨拙,却恰好利用了陈伯陈婆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瞬间。

二老只觉得一股巧妙力道加身,身形不受控制地相互牵引,“砰”的一声巨响,竟是肩骨对撞,痛彻心扉,浑身劲力霎时散乱。

林啸大笑上前,一手一个精准扣住二人因碰撞而酸麻不堪的肩井穴:“姑姑,逮住了!”

陈婆还想挣扎,可穴道被制,浑身劲力如潮水般退去。

陈伯面如死灰,长叹一声,终于彻底放弃抵抗。

沈青崖缓步走来,灰纱下的目光平静无波:

“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

陈伯啐出一口血沫,枯瘦的脸上挤出讥诮:“抓到我们两个老废物有什么用?贺七爷是这运河里的龙王!他手下的水鬼,能顺着暗流潜行十里不着痕迹!你们连他的影子都摸不着!”

沈青崖灰纱微动,声音平静无波:“他在哪?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与我合作,尚有一线生机救回你们孙儿。”

“我不知道!”陈伯梗着脖子,眼神狠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不知?”沈青崖向前一步,声音陡然转冷,“那管事将尸首交给你们时,可曾说过半句接应的话?可曾告知在何处交接信物?可曾提及事成后如何安置你二人?”

陈伯紧闭牙关。

沈青崖嗤笑:“他什么都没说。因为在他眼中,你们与这乱葬岗的尸骨并无分别——事成,你们是灭口的对象;事败,你们是顶罪的弃子!”

“你们以为交出沧海印,贺七就会放了孩子?他连亲信管事都要防着一手,岂会容你们两个知晓他秘密的外人活着离开?交出沧海印之时,就是你们祖孙三人毙命之刻!”

陈伯嘴唇颤抖,却仍死死咬着牙关。

一直沉默的陈婆忽然发出一声呜咽。

她枯黄的脸上泪水纵横,猛地抓住陈伯的胳膊:“老头子!她说的对啊!那管事连个接头的地方都没说!咱们……咱们被卖了啊!”

“闭嘴!”陈伯厉声呵斥,眼中布满血丝,“妇人之见!贺七爷的手段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我怎么能不知道!”陈婆崩溃大哭,捶打着陈伯,“可那是咱们的孙儿啊!就剩这么一根独苗了!你非要等到去闸口捞尸才甘心吗?!”

她转向沈青崖,涕泪交加:“我说!我愿……”

“**人!你敢!”陈伯目眦欲裂,状若疯癫地嘶吼,“你敢吐露半个字,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陈婆被他狰狞的模样吓得一颤,哭声戛然而止,瘦弱的身躯剧烈发抖,绝望地看着这个相伴数十年的丈夫,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他。

沈青崖静立原地,帷帽下的目光掠过陈婆崩溃的脸,最终落在陈伯扭曲的面容上,冷声道:

“看来,你选择了带着全家,给贺七陪葬。”

陈婆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声音尖利得变了调:“老头?!你…你背着我跟那活阎王还说了什么?!你是不是…是不是拿孙儿换了别的?!”

陈伯脸上闪过慌乱,随即化为恼怒,一把推开她:“你胡吣什么!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给咱们陈家留条根!”

他这一挣,被林啸死死扣住肩井穴的手立刻感到一股反抗的力道。

林啸虎目一瞪,手上加劲,如同铁钳般往下一压,喝道:“老实点!再动小爷捏碎你的骨头!”陈伯顿觉半身酸麻,挣扎不得,只得呼哧喘着粗气,怒视老妻。

陈婆眼泪汹涌而出,布满皱纹的脸因激动而扭曲:

“你推我?为了这个家?三十年了!从嫁给你那天起,我过的什么日子?同样是‘水鹞子’,别人家的男人拼了命也想让婆娘孩儿脱了奴籍!你呢?当年船老大给机会赎身,你说‘再等等’,等来了什么?等来两个儿子被拉去充军,死在潞州城下!”

她捶打着胸口,哭声嘶哑:“我的大郎…二郎…连尸首都找不回来啊!现在就剩这么一根独苗…你还要把他往火坑里推!”

陈伯脸色铁青,脖颈上青筋暴起:“我不拼命?我不忍辱负重?当年是谁冒着被水鬼撕碎的风险,潜到暗礁底下给贺七捞那批私盐?是谁落下这一身寒湿病根!你以为我愿意看儿子去当兵?那是能选的吗!那是抓壮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