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梦境渐渐淡去,顾婉君眼皮微微跳动,困意重新席卷而来。在彻底沉入梦乡的前一刻,她听到母亲最后的话语,轻柔却又清晰。
“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落。
顾婉君缓缓睁开眼,手轻轻抬起,触到额头,似乎还残留着梦里的温暖触感。
她知道,自己真的再也看不到字幕了。
可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慌乱。
一转头,陆谨行已经穿戴整齐,正站在床边弯腰看她,手指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嗓音低缓而温和:“醒了?昨晚睡得不好?”
顾婉君看着他,忽然笑了:“做了一个梦。”
“噩梦?”他的眉头微微皱起,透着担忧。
“不,”她轻声说,“是很温柔的梦。”
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将额头抵在他肩膀上,深深吸了口气。
是啊,她不怕了。
她已经不再需要那些来自未知之处的提示和警示了。
她早已不再是那个只能靠别人庇护的小女孩了。
*
光阴似箭,如月如梭。
1979年5月。
初夏。
“快!再快一点!”顾婉君伏在书桌前,手指捏着钢笔,笔尖在纸上快速游走,数学题的草稿写得密密麻麻。
距离高考还有两个月,她几乎把所有空闲时间都用来复习。虽然字幕已经消失,但她并不害怕。
因为现在的她知道,以后的她,会越过越好的。
周末。
陆谨行陪在顾婉君身边,手指轻轻拂过书架上的书本,时不时帮她抽出一本递过去:“《高中数学解题技巧》,这个要不要?”
顾婉君接过来翻了两页,眼睛一亮:“好!这本比上一版例题更清晰!”
她踮起脚尖,想去够书架顶端的《物理精选题集》,却差一点点没够到。陆谨行低笑一声,抬手轻松拿下,递给她时顺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矮。”
“……”顾婉君瞪他,“我还会长的!”
陆谨行闷笑一声,没接话,眼神却柔和得不像话——他家小姑娘现在全身都是干劲,像只斗志昂扬的小猫,让他忍不住想逗她。
他拎着满当当的书袋,跟着她穿梭在书店里,看她认真挑选每本参考书的样子,忽然想起一年前她初来乍到时迷茫的模样……谁能想到,现在的她,已经可以自信地准备高考了呢?
周末,**家属院。
“这道三角函数题,要先化成sin??x cos??x=1的格式……”陈惠芬手指点着题目,耐心讲解。
顾婉君坐在桌前,眉头紧蹙,全神贯注地跟着她的思路一步一步推演。陆爱舒则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沓英语单词卡,时不时抽查她的记忆情况。
“婉君,这个词什么意思?”她翻出一张卡片,上面写着【perseverance】。
“毅力、坚持。”顾婉君脱口而出,又指着物理题问陈惠芬,“惠芬姐,这里为什么加速度是负的?”
三人凑在一起,一个教数学物理,一个教英语语文,偶尔互相纠正,书房里气氛热络又专注。
宁英涛端着刚煮好的红枣茶进来,看着她们认真学习的样子,笑着摇头:“你们可别把婉君累坏了。”
“妈!”陆爱舒笑嘻嘻地接过茶,递给顾婉君一杯,“这可不是累,这叫‘备战高考计划’!”
“就是,这可比训练轻松多了。”陆谨行靠在门框上,手里拎着一袋刚买的点心,眼里全是笑意。
夜晚,书房灯还亮着。
顾婉君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合上书本,突然发现桌前放着一杯温热的牛奶。
抬头一看,陆谨行正靠在书柜旁看她,眼神柔和:“别熬太晚。”
她捧着热牛奶,鼻尖被热气熏得微红,笑着点头:“嗯,再看完这一章就睡。”
他没有催她,只是走过去,伸手替她按了按太阳穴,“累吗?”
“有点。”她轻轻叹了口气,但眼睛里却是明亮的,“可是……我想做到最好。”
陆谨行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低声说道:“不管考得怎么样……你在我这里,永远是最好的。”
顾婉君心头一暖,脸颊微微发热,小声嘀咕:“你这是在给我泄气吗?”
“不,”他笑,“是在告诉你,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为你骄傲。”
顾婉君趴在书桌上,手里捏着刚刚填好的高考志愿表——第一志愿:北平农业大学农业科学系。
她盯着那几个字看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抬眼瞄向正在整理训练报告的陆谨行。
他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抬头,手里还捏着钢笔:“填好了?”
“嗯。”她点点头,把志愿表推到他面前,“你看看?”
陆谨行拿过来,目光落在表格上,神情平静,唯独手指轻轻在纸面上压了一下。
“确定去北平?”他问。
顾婉君歪头看他,语气轻快:“不是你说支持我去的吗?”
陆谨行的眼皮抬了抬,声音低缓:“我是说支持你做任何想做的事,不代表——”他停顿一下,还是没把后半句说完,只把志愿表递回去,“你想好了就行。”
顾婉君眨了眨眼,忽然觉得有趣——他这是……舍不得?
她故意慢悠悠地补充:“不过,听说北平冬天冷得很,要是没人给我暖手,估计学习效率会下降啊……”
陆谨行的手指微微一顿,钢笔在报告纸上洇开一小团墨迹。
“还有食堂,万一不合胃口……”她托着腮,假装苦恼。
他抬眼看她,终于开口:“顾婉君。”
“嗯?”
“你故意的?”
顾婉君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伸手拽他的袖子:“怎么,你想跟我一起去?”
陆谨行沉默了几秒,侧头看向窗外,嘴角却很轻地扬了一下:“我去打调动申请。”
顾婉君怔住:“……你真要去?”
他转过头,黑眸沉沉地望着她,语气平静又笃定:“不然呢?让你一个人去受冻?”
她心头一热,眼睛忽然有点发酸,嘟囔道:“可是……你不是一直留在西北更有发展吗?”
陆谨行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声音低低的:“婉婉,你在哪儿,我就在那儿。”
——她想去北平,那他就陪她去。
不是牺牲,而是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