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钰没有想到查私盐,竟是牵扯出了走私。
这可是比私盐更严重的事。
怪不得这里的乡绅富得流油,原本李钰还在奇怪,就算私盐赚钱,但这些乡绅未免也太有钱了点。
现在才知道不仅仅是私盐赚的钱,还有走私赚的钱。
郑伯庸知不知道这事?
镇国公有没有参与?
这走私有没有福建的官员保驾护航?
这些问题不断从李钰脑中蹦出来,让他脸色凝重。
负责记录的薛武神情也很凝重。
作为锦衣卫,他当然知道如果这是真的,他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大人。”
薛武将写好的卷宗给了李钰。
李钰深吸口气,压下心中的杂念,还是先想办法将陈万财的卷宗递到刑部去。
“咱们先去福清县衙,找几个人看着陈万财,别让他死了。”
李钰说完,从山洞出来。
陈万财并没有说走私,只是说将盐运送到海边,一切都是李钰的猜测。
他还需要有进一步的证据才行。
……
福清县衙,二堂。
县令周永福端着茶杯,却没什么心思品,目光不时瞟向门外。
不多时,一人进来,正是他的心腹班头。
周永福问道:“人都安排好了吧。”
“老爷放心,都安排好了,只要那位李大人一到,状纸立刻递上来。”班头躬身回话。
周永福点了点头,心里稍稍安定。
上次郑藩台交代他安插人到灾民中煽动闹事,他办砸了。
不仅没有让李钰身败名裂,反而让藩台大人惹了一身骚。
事后,周永福被叫过去狠狠骂了一顿。
这让周永福也很委屈,他哪里知道李钰这么厉害。
不仅抓出了煽动的人,还带着灾民要到了钱粮。
这次藩台大人交代的私盐事情,他必须办得漂漂亮亮,将功补过。
不多时,一名衙役快步进来通报:“县尊,布政使司右参政李大人已到衙门外。”
周永福立刻放下茶杯,整理了一下衣冠,快步迎了出去。
“下官恭迎李参政!李伯爷大驾光临,我县衙蓬荜生辉啊!”周永福躬身行礼。
李钰抬手虚扶了一下,“周县令,不必多礼,本官奉藩台之命,督理福清私盐事宜,日后少不得要叨扰了。”
“伯爷言重了!此为下官分内之事,定当全力配合!”
周永福侧身将李钰请进二堂,边走边说,“伯爷办案,人手必不可少。
下官已从三班衙役中挑选了十名精干听用,这是名单。
若还有何需求,伯爷尽管开口,下官必定竭尽所能!”
李钰接过名单扫了一眼,正要说话,忽听得衙门外传来一阵鼓声,紧接着便是有声音传来。
周永福面露不悦之色,“外面何事喧哗。”
很快便有衙役跑过来“大人,外面来了一人,告发有人贩卖私盐。”
“哦?竟有人来告发私盐?伯爷您看这……。”周永福开口。
李钰也是微微一愣,没想到自己刚踏进县衙,这线索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他心中升起一丝疑虑,但眼下有人告发,自然没有不理的道理。
“既然有人告状,那就开堂吧,本官在一旁听听。”李钰说道。
周永福却连忙摆手,“伯爷,您这是折煞下官了。
藩台大人有令,福清私盐一案由您全权督办,下官岂敢僭越主审?
既然案涉私盐,理应由伯爷您亲自问案,下官在一旁学习便是。”
李钰看了周永福一眼,觉得对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就不再推辞。
他虽未亲自审过案,但科举策论中对刑名、律法皆有涉猎,照章办事应当无碍。
“升堂!”李钰吩咐道。
片刻后,李钰端坐公堂之上,周永福在一旁设了个旁听座。
堂下跪着一个穿着粗布衣服、面色黝黑的汉子,看上去像个老实巴交的村民。
“堂下何人?状告何人贩卖私盐?细细道来,若有虚言,大刑伺候!”
李钰一拍惊堂木,依着程式问道。
那汉子连忙磕头:“青天大老爷明鉴!
小人是陈厝村的村民,叫陈阿狗。
小人要告发同族的陈阿六、陈阿七两兄弟!
他们……他们胆大包天,在家里偷偷砌了盐灶,烧煮私盐,还趁着夜色运出去卖!
小人亲眼所见,绝无虚言!”
一旁的周永福适时地凑近李钰,低声道:“伯爷,这陈厝村是靠海的村子,历来是私盐的重灾区,这陈阿狗所言,或许有几分可信。”
李钰点了点头。
不管这告发是真是假,有人指证,就必须去查证。
“陈阿狗,你所言是否属实,本官自会查明。
若属实,算你立功,若诬告,必严惩不贷!”
李钰沉声道,随即下令。
“来人!点齐衙役,由告发人陈阿狗带路,即刻前往陈厝村,查拿陈阿六、陈阿七,搜查私盐!”
“是!”堂下衙役齐声应和。
李钰站起身,对周永福道:“周县令,县衙事务还需你坐镇,本官亲自带人走一趟。”
周永福心中狂喜,急忙应承下来。
……
离开福清县城,李钰一行人朝着靠海的陈厝村行去。
李钰坐在马车内,陆峥策马靠近。
低声道:“伯爷,卑职总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李钰掀开马车窗帘,笑道:“哪里蹊跷?”
“我们刚到县衙,脚还没站稳,这告状的人就掐着点来了。
而且告发的还是同族之人。”
陆峥皱眉。
“卑职在福建也有些时日,深知此地宗族观念极重,一姓一村,往往同气连枝。
族人犯事,多是族内祠堂自行处置,最忌讳的便是官府介入,更遑论由族人出面告发?
这陈阿狗难道不怕被逐出宗族,死后不得入祖坟吗?”
李钰点头“你说的没错,福建这地方,皇权不下县,宗族管四方,很多时候,族规都大过了王法。”
说到这里,李钰语气中带上了嘲讽“郑伯庸老奸巨猾,又怎么会真心让我去查私盐。
不过想让我和这里的宗族对抗,想借宗族这把刀,来杀我这个不懂规矩的京官。
若我被村民围攻,出了什么意外,他就能将责任推卸得干干净净。”
陆峥眼神一冷“这郑伯庸,几次三番暗中下手,上次煽动灾民的人肯定也是他安排。
若他落在卑职手中,定叫他尝遍诏狱三百六十道刑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李钰道:“会有机会的。”
陆峥不再言语,心里却对李钰有多了几分叹服。
他原以为这位伯爷虽然聪慧,但毕竟年轻,官场阅历尚浅,可能还需要他时时提醒。
没想到李钰早已将郑伯庸的算计看得一清二楚。
这份洞察力和对人心、局势的精准把握,远超他的预期。
不愧上皇上看中的人,心性,智慧,勇气,胆略都具备。
一段时间后,陈厝村已遥遥在望。
这里距离之前倭寇袭击的村子并不是太远,大概十多里的路程。
陈厝村规模不小,屋舍大多由石块和夯土建成。
村口有几名孩童在玩耍。
见到李钰这一行十余名衙役过来,这些孩童急忙跑回去报信。
不多时,村里人便涌了出来,堵在了村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