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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三年
“姐夫——”沈煊把水盆放到床边的架子上,声音压得极低,“我都安排好了,商哥说亲自带人过来。”
陆奉年对此没理会,像是没听到他的话。
沈煊知道他听到了,就是懒得跟他说话。
他有点受伤,小声抱怨着:“我这一个礼拜给你捶腿捏背,就差没给你磕头了,我那帮粉丝要是知道他们哥哥在这儿当免费保姆,非得心疼死不可。”
陆奉年还是没理会,目光始终落在书页上。
那书页破旧而褶皱,显然翻看了很多遍。
当他翻到最喜欢的那一页,薄唇轻启,用一种温柔到极致的语调低声念着书上的文字:“伊丽莎白小姐,我实在没办法再这样挣扎着活下去了,我痛苦了好几个月,其实我来这儿就是为了见你! 我一直在斗争,跟理智、家庭的厚望、你的卑微出身、我的地位和经济状况,跟所有的一切斗争。但我管不了这么多了,请你结束我的痛苦……”
他念的是《傲慢与偏见》,那段经典的、达西先生在雨中向伊丽莎白告白的台词。
也是他姐姐沈绒最喜欢的一段。
沈煊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
他这位姐夫正用最温柔的声音念着最炙热的告白,可听着这告白的人躺在床上,双眼紧闭,毫无回应。
床上躺着的正是他的姐姐沈绒。
三年前她还是那个明艳动人的天之骄女。
她和陆奉年是所有人眼中的青梅竹马,门当户对,从校服到婚纱,别人都是七年之痒,他们结婚七年,却恩爱胜过新婚。
陆奉年这个外人眼中孤僻冷傲的天才,在沈绒面前永远是温柔的、爱笑的。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将这对壁人强行分开。
沈绒为了保护陆奉年,用身体护住了他,自己却成了植物人。
从那天起,陆奉年眼里的光就灭了。
他放弃了唾手可得的一切荣誉和地位,隐居这座无名小镇,亲自照顾着沈绒。
他把家里的颜色都换成了姐姐最喜欢的红色。
他说红色喜庆,能带来好运。
他每天给她擦洗身体,给她按摩,陪她说话,给她念她最喜欢的小说,三年如一日,从未间断。
所有人都劝他放弃,连沈家都已经接受了现实,只有他,固执地守着这个没有希望的希望。
沈煊看着姐夫那苍白的侧脸,仿佛又看到了学生时代那个总是跟在姐姐身边,满眼都是她的清冷少年。
他忍不住开口:“姐夫,你……”
陆奉年念书的声音停了下来,他抬起头,那双漆黑的眸子平静地看向沈煊:“还有别的事?”
沈煊被他看得有些发怵。
他知道姐夫并不喜欢看到自己,因为他和姐姐长得太像了。
每一次看到他,对姐夫而言都是一次残忍的伤害。
“没、没事了。”沈煊低下头。
“没有就出去。”陆奉年下了逐客令,视线重新落回书页上。
沈煊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说:“姐夫,爸**意思是……你可以试着……认识新的人。姐姐她……她也一定希望你过得开心。”
话音才落,陆奉年手中的书“啪”地一声合上了。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燃起了冰冷的怒火:“滚出去!”
沈煊心里一痛,不是为自己,是为他这个姐夫。
可他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狼狈地退出了房间。
带上门的那一刻,他听见里面又传来了姐夫那温柔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念书声。
沈煊出门后,径直走向了院子,坐在了院子里的秋千上荡悠。
他这次费尽心机地促成这件事,就是为了讨商玥的欢心。
他想,在爱情这件事上,自己大概一点都不像沈家人,反而更像陆家人。
都是被姐夫影响的。
院子里的这架秋千本该在深市的兰溪别墅,还是当年姐夫亲手为姐姐做的。
从深市别墅迁移到骆驼小镇,秋千承载着姐夫的希望,跨越了千里,等待了三年。
人生能有几个三年?
老旧的秋千在风里轻轻摇晃,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像一声声悠长的叹息。
*
冯家。
乔惜惜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的震动将她从混沌的思绪中惊醒。
她慢吞吞地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摸到手机看了一眼。
是商宴弛发来的信息。
【临时有急事,今晚回不去了。】
【乖,等我处理完就回去。】
果然,他不回来了。
乔惜惜心口闷闷的疼。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傻瓜,在他高兴的时候,就哄一哄,抱一抱,等他忙了,就把她扔在一边,不闻不问。
大骗子。
大坏蛋。
她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掉了下来,砸在屏幕上,晕开了一小片水渍。
她把手机扔到一边,用被子蒙住头,无声地哭了起来。
冯词在旁边也看到了商宴弛的信息,气得差点把手机摔了。
“又是急事?他一天到晚哪来那么多的急事?商宴弛这个渣男!”她一边骂,一边轻拍乔惜惜的背,“别哭了,惜惜,为这种男人掉眼泪不值得!咱们不理他了!把他拉黑!让他也尝尝联系不上人的滋味!”
乔惜惜在被子里摇了摇头,哭得一抽一抽的。
她舍不得。
就算他再怎么骗她,再怎么让她伤心,她还是舍不得让他担心或者说烦心。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乔惜惜就醒了。
她破天荒地没有赖床,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然后就爬了起来,径直走进了衣帽间。
冯词被她开门的动静吵醒,迷迷糊糊地问:“惜惜,一大清早的,你干嘛去啊?”
乔惜惜没有回答,过了半小时才重新走出来。
冯词看到她,睡意瞬间跑了一大半。
乔惜惜已经换上了一条崭新的白色连衣裙,裙摆上缀着细碎的蕾丝花边,头发依旧梳成两根乖巧的麻花辫,脸上还化了淡妆,用遮瑕膏仔细地盖住了眼下的红肿和黑眼圈,嘴唇上涂了层粉嫩的唇釉。
整个人看起来像是清晨沾着露水的栀子花,干净又脆弱。
“你……”冯词看着她这副精心打扮的模样,心里顿时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声音都变调了,“惜惜,你、你不会……又约了那姓梁的小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