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8大清烧炭工 第344章 咸丰为何不惊慌

至于长毛,虽据金江宁、安庆、镇扬苏常等城池,私立正朔,伪称王侯,看似有了固定的地盘。

然其行事作风仍旧是流寇做派,大抢一把就龟缩回江宁、安庆等大城池,能抢多少抢多少,杀鸡取蛋,竭泽而鱼。

江南富庶,现在还经得起长毛抢上一两年,可再富庶的地方也经不住一次次反复洗劫,随着长毛往后吃大户劫掠的收益不断下降,下降到连伪天京城内的广西老长毛贼都无法供养,不仅长毛的士气与战力必将遭受重挫,内部亦难免生乱。

最为关键的是,长毛闹得虽然要比短毛凶得多,可至今仍旧没有一个举人、进士投效长毛,为长毛做事。

说明长毛以洋教代孔,焚毁儒家经典,破坏宗庙祠堂,以宗教神话叙事替代现实**纲领的做法。蒙骗底层蒙氓尚可,但对士人毫无吸引力。

而短毛目下已有数名举人进士相投,尤其是短毛此次西征,平江知县庞公照,德安知府刘齐衔相继主动投效了短毛。

平江知县庞公照,德安知府刘齐衔投效短毛对咸丰造成的打击比向荣、邓绍良的楚军、镇筸兵全军覆没于岳州还大。

此前虽然也有举人乃至进士投效短毛,但以前投效短毛的那些举人进士不是不出仕,便是没有官在身,唯一一位投效短毛的在职知县杨壎,还是捐班出身。

这些士人,充其量只是士人中的边缘全体。

此次投效短的庞公照、刘齐衔都是进士,且皆为在职地方官。

尤其是刘齐衔,还是前朝疆吏之婿,二十六七岁的年纪便与其兄刘齐衢一同中了进士,未及不惑之年便当上了知府,可谓是前途一片光明,是士人中的核心既得利益者。

这样的人竟然降了短毛,造成的恶劣影响已经远胜岳州大营之失,湘勇靖港之败。

咸丰正心烦意乱间,肃顺快步入殿,正要打千行礼,咸丰已经瞥见了肃顺手中的急报,问道:“山西那边又怎么了?”

肃顺呈递上手中的急报:“北伐发逆已破潞安府治长治,僧格林沁来报,北伐发逆似在长冶休整。”

“长治.”咸丰重复着这个地名,望向窗外,“过了长治就是豫北,再往北.北伐发逆这是铁了心的要直逼京畿啊。”

宣泄完情绪,咸丰说话的语气有所缓和,说话的声量也没有刚才那么高,但暖阁内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不敢松懈。

咸丰沉吟良久,偏头看向肃顺:“肃顺,你对北伐的发逆有何看法,但说无妨。”

肃顺凝思片刻,上前一步说道:“主子,奴才以为,北伐发逆目前虽然势头凶猛,实则不足为虑。”

“哦?”咸丰闻言面色稍霁,微微颔首,“你且说说看。”

“嗻。”肃顺应道,条理清晰地开始剖析。

“其一,北伐发逆自江宁誓师北上,迄今已有四月,辗转奔袭数千里,其间大小战役数十场,从无长时间休整,只是一味快速进兵,力求速战。

如今他们罕见地在长治停下脚步进行休整,这恰恰说明这支发逆北伐孤军经过长途跋涉和连续作战,已是人困马乏,筋疲力尽,其锐气已失大半。

若其休整后继续北上转战进入直隶,面对以逸待劳的我京畿劲旅,其疲敝之师,定然难有作为,此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

说到这里,肃顺稍微停顿了一番,好让咸丰听得清楚明白,旋即接着说道:“其二,北伐发逆乃孤军深入,犯了兵家大忌。北伐发逆林凤祥、李开芳部虽狡悍,但毕竟远离其伪都天京,并无稳固后方。

其军需粮秣补给,乃至兵员补充必然困难重重,全靠沿途攻陷城池后劫掠维持,绝非长久之计。时间拖得越久,北伐发逆补给问题就越发突出,此乃敌之致命弊病。”

“其三。”肃顺的声音提高了一些,“直隶地势开阔平坦,河网稀少,正是我大清蒙古、吉林、黑龙江马队发挥威力的最佳战场,而非擅长山地、水网作战的南蛮所长。以我之长敌之短,此乃我之大利!

如今,僧格林沁的蒙古马队、胜保的吉林马队、西凌阿的黑龙江马队已与北伐发逆缠斗在一处,不断对北伐发逆侧翼和后方进行袭扰。

其余各省援军,如陕西、直隶、山东、山西的营勇,正在向直隶集结。只要我军完成战略集结,形成合围之势,届时以我养精蓄锐之生力军,击彼千里奔袭、疲惫不堪之孤旅,犹如以石击卵,何愁不胜?”

咸丰静静听着,回到御座上撩袍落座:“如此说来,北伐发逆看似势如破竹,实则是自投罗网。”

肃顺点点头:“主子明鉴,京师城防稳固,各营精锐俱在,主子不必过虑。”

“和朕想到一块去了。”

咸丰对肃顺的表现感到十分满意,肃顺是他左右极少数能为他分担压力的满洲重臣,要是这样的满洲重臣再多些就好了,若他身边多些堪用的好奴才,大清的局势何至于恶化到如今这般境地

“但你忘了一点,长毛发重兵北伐,迫近直隶,朕之所以不惊慌,乃直隶京师之藩篱,山东全境仍在我们手上,只要山东在咱们手上,断了北伐发逆的退路与援路,北方的主动权就在咱们手上。”

咸丰此言倒不是在自我安慰,韦昌辉、林凤祥等人北伐初期,咸丰着实被吓了一大跳。

直至韦昌辉、林凤祥等人的北伐大军避实就虚,绕开他让河道总督杨以增、漕运总督杨殿邦重兵布防苏北,转而由皖北入豫,不顾山东。咸丰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

韦昌辉、林凤祥等人的北伐大军避实就虚,不恋战,进展快,表面上看似取得了巨大的军事胜利不假。

但另一方面,避实就虚意味着的北方清军主力未损,咸丰部署在苏北、山东,用于防堵长毛北伐大军北上的江苏、山东营勇几乎分毫未伤。

偏偏此时长毛还发另一支大军南征苏南,剑指浙江,而非沿运河北上苏北、山东,给了苏北山东两地营勇喘息整顿之机。

况且随着长毛的北伐大军进入华北平原,大清骑兵的优势开始显现。

僧格林沁的蒙古马队、胜保的吉林马队、西凌阿的黑龙江马队虽未能在正面大败北伐长毛主力,不过近期屡屡传来满蒙马队袭扰长毛后军的辎重部队得手,毙俘了些长毛辅兵的消息。

尽管只是小胜,目前满蒙马队对长毛的袭扰还未伤及北伐长毛之根骨。

但咸丰相信,只要积少成多,积小胜成大胜,在北直隶坚壁清野,不失直隶大城,让所谓的十万长毛北伐大军无处就食。

打到直隶的长毛,必将成为强弩之末。

届时举北方营勇合围强弩末矢之长毛,他咸丰未尝没有转守为攻的可能。

“圣明无过主子!”肃顺一面弓身弯腰捡拾被咸丰扫落在地上的奏折,一面说道。

咸丰瞥了肃顺一眼,说道:“朕最担心的不是已经达到山西,有直趋直隶京畿之势的长毛,而是窃据湖湘的短毛。

短毛西征,湖湘大军,尤其是湖南的大军折损甚众,完全打乱了朕的筹划,一时之间朕也拿短毛无计可施。

骆秉章、张亮基、崇伦,身为湖广督抚,守土无方,丧师失地,致使楚军、镇筸兵精锐尽丧。

还有曾国藩,亏朕当初那么信任他,支持他主持湖南的团练,靖港一仗,湘勇元气大伤,他那苦心经营的湘勇水师几乎片板不存,自己都差点淹死在湘江里,连他的亲弟弟都殁于此战,尸首都寻不回来!

还说什么湘勇忠勇可嘉,屡败屡战,简直奇耻大辱!忠勇之师却打不了胜仗,不能为朕分忧,朕养他何用?

依朕看,曾国藩这个理学名臣不过徒有其名,若朕当初将办湘勇钱粮用在楚勇上,此次短毛西征,断不至于败得如此难看。

近来弹劾湖湘两地督抚,弹劾曾国藩、罗绕典的折子越来越多,让朕倍感为难啊。”

说着说着,咸丰不免长吁短叹起来,开始后悔当初将资源倾斜向湘勇的决定。

江忠源的楚勇虽然在同短毛的战事中未曾取得大胜,同样是败多胜少,但楚勇至少每次败都败得不是很难看,主力能得以保全。

尤其是在去年的长沙保卫战中,楚勇更是保卫长沙的中流砥柱,表现亮眼。

此番弹劾湖南、湖北两地督抚,以及曾国藩的奏折甚多。

饶是咸丰迫于目前形势,仍旧需要依靠他们维系湖湘的形势,不好对湖南、湖北两地的官员进行大刀阔斧的整肃调整,但不对他们进行丝毫惩处,也说不过去。

咸丰凝思盘算良久,终于开了御口:“拟旨。”

“嗻。”肃顺凝神静听。

“湖广总督骆秉章、湖南巡抚张亮基,湖北巡抚崇伦,守土无方,丧师失地,致使楚军精锐尽丧,罪责难逃!著拔去花翎留任,戴罪图功!若再不能有效阻遏发逆彭刚部西进,定即锁拿进京,从严议处,绝不宽贷!”

肃顺也清楚此刻湖南湖北离不开这些熟悉情况的大员,现在换督抚不仅没有更能担大局,更合适的人选,反倒会导致更大的混乱,给短毛乘虚而入的机会。

再者,肃顺和很多汉人疆吏走得近,尤其是新近提拔的汉人疆吏,咸丰拔花翎不削职的处置正中肃顺下怀。

“主子明鉴,眼下彭逆窜扰湖南,湖北,兵锋正盛,临时更换督抚,恐军心涣散,反中贼人下怀。让他们戴罪留任,既显朝廷惩戒之威,亦不使湖湘发生大动荡。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骆秉章等人得蒙主子天恩,许其戴罪立功,必当感激涕零,拼死报效。”

咸丰冷哼一声,接着说道:“那曾国藩呢?屡战屡败,丧师辱国,朕对他太失望了。”

“回主子。”肃顺冷汗涔涔而下,他只是和骆秉章、张亮基走得近,而曾国藩是他鼎力保举的,肃顺硬着头皮说道。

“曾国藩虽战场失利,然湘勇于维系湖南局面,尚有用处。楚勇在长沙为短毛所掣肘,无暇顾及湘南,湘南的局面,还需湘勇维系。

且曾国藩忠心可嘉,屡挫屡奋。奴才以为,不若革去其礼部侍郎衔,仍责令其督办湖南团练,统筹湘南剿匪事宜,戴罪立功。”

咸丰沉默良久,权衡着其中利弊。

肃顺虽有私心,但肃顺的建议是目前最务实的选择。

眼下朝廷确实无人可用,曾国藩和他的湘勇虽然打得不好,但至少还在打,还能维系湘南的局势。若将其一撸到底,湘南的局势可能瞬间崩盘。

“罢了。”咸丰终于长叹一声,带着几分无奈说道。

“就依你所奏。骆秉章、张亮基、崇伦、曾国藩,皆依此议处置。不过——”

言及于此,咸丰的目光骤然转厉,说话的声量也骤然提高。

“告诉他们,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若再辜负朕望,丧师失地,休怪朕不讲情面,届时两罪并罚,定斩不饶!”

“嗻!奴才遵旨。”肃顺应声领命,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江西那边近来可有消息?”咸丰问及江西的情况。

江西是目前唯一让咸丰感到欣慰的战场,咸丰希望江西战场的赛尚阿、张芾、李孟群等人能给他带来惊喜。

“西安镇总兵福诚、副将尹培立会同李孟群之赣勇,刘于浔之江军,继克湖口之后,又克复彭泽,目下正东进围攻马当镇,打通入皖通道,指日可待。”转瞬之间,肃顺便换上了一副欣喜地面容,朝殿外的奴才使了个眼色。

“李孟群得了些彭逆所著之书,献于主子,请主子过目。”

“哦?彭逆所著之书?呈上来看看!”听闻是彭刚著写的书籍,咸丰来了兴致,命肃顺将书呈上来。

肃顺亲自接过几本彭刚所著之志略,上呈至咸丰御案。

咸丰翻看多时,起身走到屏风前,凝视李孟群,刘于浔的名字良久说道:“赛尚阿总算是拿出了些成绩,江西团练有此表现,朕心甚慰。

朕素来赏罚分明,有罪当罚,有功当赏。朕记得刘于浔曾当过江苏清河知县,后曾生人通判。也是丁忧在家练团,暂且先赏他个知府衔,好督带江军,待他丁忧期满,授予实缺。

至于李孟群,自广西到江西,立下过不少功勋,其父李卿谷去年又在武昌殉国,系我大清忠烈之子,赏他个按察使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