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顾辰远像变戏法似的,“唰”地抽出两套叠得整整齐齐的新衣服,在她眼前晃成一道彩虹。
“当当当当——看!这是啥?”顾辰远说道。
这两套小外套领口还别着纸质商标,运动服的裤缝两侧各有一道白杠,新得能闻到布料的浆香。
招娣的睫毛上还沾着泪星,人已经呆住了。
来娣先反应过来,踮脚去摸那软乎乎的绒面,嘴里发出“哇——”的长音,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衣裳!”招娣先喊了一嗓子,奶音都劈了叉。
“新——衣——!”来娣把尾音拖得老长,像唱戏里的拖腔。
招娣踮着脚尖,小手在空中一抓一抓,布料上粉黄的底、翠绿的小花、展翅的蝴蝶,全在她瞳仁里跳舞。
她急了,一把抱住顾辰远的大腿,像只吊树的小猴子:“舅舅!快给我嘛——我要穿新衣裳!”
来娣有样学样,抱住另一条腿,小脸仰得高高的:“舅舅,穿——”。
顾辰远故意把衣服举过头顶,只给她俩看,不给她俩够。
招娣眼睛都瞪圆了,脚尖踮得发颤,最后干脆整个人往他腿上爬。
终于,顾辰远弯腰,把衣服分别塞进两个小丫头怀里:“拿好了,别掉泥地里。”
他揉了揉招娣的冲天辫:“自己会穿不?”
招娣把小脑袋点得跟捣蒜似的:“会!招娣早就会!”
“那去屋里自己穿,穿好了出来走两步给舅舅看。”
招娣“诶”了一声,抱着衣服就往屋里跑,小短腿倒腾得飞快。
顾辰远又看向站在原地、满眼期待的来娣:“来娣,让二姨帮你穿,好不好?”
来娣眨巴眨巴眼睛,小脑袋一歪,奶声奶气却异常坚定:“舅舅穿!”
顾小芳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哎呦喂,还嫌弃我了?你个小没良心的!”
来娣补充说明,一字一顿:“舅舅——舅舅——”
顾晓秋温柔地打圆场:“来娣,舅舅是男生,不方便,让二姨帮你,好不好?”
来娣认真地想了想,小肩膀一垮,勉为其难地妥协:“那——好吧。”
顾小芳抱起她,往屋里走,嘴里还故意逗她:“求着我穿衣裳,我还得感恩戴德?你而已我不要面子的呀!”
来娣搂着顾小芳的脖子,奶香奶气地补刀:“要面子,也要舅舅!”
得,顾小芳彻底被这小丫头片子打败了。
顾晓秋望着两个小丫头蹦蹦跳跳的背影,轻声笑叹:“这两个小家伙,心里可亮堂着呢。”
话音刚落,招娣像一阵小旋风似的冲了出来——
“娘——快看!裙子!舅舅给我买的裙子!太好看了。”
招娣跑到顾晓秋的面前,还特意原地转了个圈,让裙摆飞起来。
阳光落在她脸上,细软的绒毛都镀了金。
“舅舅,好看吗?”她攥着裙边,扭头朝顾辰远问道。
“好看!”顾辰远蹲下来,把她额前碎发别到耳后,“招娣最好看!”
紧接着,里屋门帘“啪嗒”一响,来娣踩着不稳的小碎步扑出来,同款裙子套在她身上,像把大了一号的花骨朵。
她刹不住车,直接冲到顾辰远腿边,仰脸急急地问:“舅舅,我呢,我呢?”
“来娣跟姐姐一样漂亮!”
顾辰远左右开弓,把两个小丫头一边一个抱起来,院子里顿时响起咯咯的笑声,像两只重叠的小银铃。
……
回到家,天已擦黑。
顾小芳还没进门,就站在院子中央高高举起右臂,袖口“唰”地滑到肘弯,露出那块红色的表盘。
液晶屏在煤油灯下泛着红艳艳的光。
“爹,娘,晓明大!快来看新鲜玩意儿!”
她嗓门拔得高高的,带着十足的显摆劲儿。
崔秋华走出来,伸手在她额头轻轻一点:“看把你美的,小心把表盘笑裂了!”
顾小芳嘿嘿两声,像偷到油的小耗子,顺手抓起自己**手腕:“娘,你也有份!小远口试一下子买了三块,俺跟大姐一人一块,剩一块给你!”
崔秋华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目光越过顾小芳的肩膀,直落到刚进门的顾辰远身上。
“小远,挣钱不容易,你这手也撒得太大了!一下子三块表,这太多了。你给你姐买酒行了,娘就不要了。家里不是还有座钟呢嘛。”
崔秋华的语气满是心疼。
顾辰远把空竹筐往墙角一扣,拍了拍手上的灰,笑得云淡风轻,
“娘,你们以后各忙各的,总不能再跑回屋里抬头瞅那座钟吧?再说,这东西又不贵。”
“三十多还不贵?”
崔秋华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缝,“这可是顶得上别人家一个月的工钱了!”
这时顾辰远从裤兜掏出剩下的表,黄色的表带再灯光下显得闪闪发亮。
“娘,就剩这个黄色的了。这个给你了。”说着他把表给自己娘带上。
然后,他看向顾晓明:“晓明,今天哥没有那么多的票,等回头我买到表票了,就给你买。”“我也能有?”顾晓明满脸惊喜。
“当然有了,你也是家里的一份子。”顾辰远笑着说道。
全家人热闹可一会儿,便开始做饭了。
崔秋华掌勺,锅铲碰铁锅“当当”脆响;很快饭菜香味就飘了出来。
饭后,顾辰远把竹匾、笸箩一字排开,洗药材、蒸药材山,手把手自己娘和顾小芳如何控火、如何翻铲。
这些东西虽然看着简单,但是需要控制时间和火候。
夜深了,星星稀稀落落。
沈红颜侧躺在炕沿,听着窗外虫声,等自己男人终于挨着她躺下。
顾辰远的手掌带着白日里残留的草药香,轻轻掠过她腰窝。
沈红颜眯起眼,像被阳光晒软的猫,可忽然想起正事,微微睁眼:“辰远哥,咱家分的地,你打算种啥?爹问呢,咋还不见动静?”
男人正迷迷糊糊,随口应:“还没想好呢。”
“那也得先犁呀!”红颜戳他胸口,“犁完了地看墒情,再定作物,地不能荒着。”
“对,犁!”顾辰远一骨碌坐起,声音大得把窗棂都震得嗡嗡响。
沈红颜愣住:“嗯??”
第二天清早,露水还没退,顾辰远已经上了合作社。
借牛?
懒得开口,他直接掏钱——犁耙、播种机、镇压磙子,全套“突突”地拉回院。
手扶式挂上犁耙,铁壳子立刻变身为“铁牛”。
三四百块花出去,他眼都不眨。
一步到位,省得年年求人。
晌午不到,村口田埂上就热闹了。
“哟,顾辰远,犁地呢?”老把式们叼着旱烟见到顾辰远远远的招手。
“稀奇稀奇,咱村头一回见铁疙瘩下地!”
“听说是吃柴油的,劲头赛过三头老黄牛!”
“看看就知道喽——”
油门一拧,黑烟喷出,手扶式“咚咚”往前窜。
犁刀划过板结的土,像热刀切猪油,深褐色的浪条整齐地翻向两边,土块“啪啦啦”碎成细垡。
顾辰远扶着把手,小跑跟上,一趟到头,再掉头,人跟机器较劲,脚底板烫得生风。
柴油味混着泥土味,呛得他直眯眼,可他心里明白。
这铁家伙,果然带劲!
太阳偏西,他已来回跑了二十多趟,肩膀被震得发麻,掌心烫得通红。
老黄牛慢吞吞一天干的活,手扶式半天就收拾得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