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发车间里闷热得像蒸笼。
郑昊推开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车间里的电风扇呼呼地转着,但根本不顶用。
周工程师坐在工作台前,衣服都湿透了,还在盯着示波器看。
"周工,这么热,您休息一下吧。"郑昊走过去。
"不行,这个问题不解决,我睡不着觉。"周工程师头也不抬,"你看这个波形,应该是标准的方波,但实际上有毛刺。"
郑昊凑近看了看示波器上的波形。
确实,波形的上升沿和下降沿都有明显的振荡。
"这是什么信号?"
"伺服电机的驱动信号。"周工程师说,"这些毛刺会导致电机的响应不稳定,最终影响加工精度。"
"查出原因了吗?"
"还没有。"周工程师摘下眼镜,揉了揉发红的眼睛,"我怀疑是驱动板的问题,但查了三天了,找不到具体在哪儿。"
郑昊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拿起电路图看。
这是周工程师自己设计的驱动板,用的是分立元件。
电路不算复杂,但也不简单。
"周工,您测过电源纹波吗?"郑昊问。
"测过,很干净。"周工程师说。
"那地线呢?"
"地线也检查过了,没有虚接。"
郑昊盯着电路图看了一会儿,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
"周工,这个功率管的散热片,接地了吗?"
"接了啊。"周工程师说,"按照标准做法,散热片要接地。"
"但您看。"郑昊指着电路图,"这个功率管的外壳和散热片是连在一起的,而功率管的集电极也是接外壳的。"
"对啊,所以要接地。"周工程师说。
"但问题是,这个接地点和信号地不在同一个点。"郑昊说,"如果散热片和信号地之间有电位差,就会通过功率管的寄生电容耦合到信号上,形成干扰。"
周工程师愣住了。
他盯着电路图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猛地一拍桌子。
"对!就是这个问题!"他站起来,"小郑,你这个思路太对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可能是灯下黑吧。"郑昊说,"有时候盯着一个地方看太久,反而看不到问题。"
"走,咱们现在就改!"周工程师抓起电烙铁。
两人开始动手。
先把散热片的接地线断开,然后在信号地附近重新打一个接地点。
改完之后,重新上电测试。
周工程师盯着示波器,郑昊在旁边看着。
波形出现了。
这次,上升沿和下降沿都很干净,没有毛刺。
"成了!"周工程师激动得差点跳起来,"真的成了!"
他转过身,紧紧握住郑昊的手。
"小郑,谢谢你!"老人的眼眶都红了,"我为这个问题折腾了三天三夜,饭都吃不下。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还要搞多久。"
"周工,这都是小事。"郑昊说,"关键是问题解决了。"
"不是小事。"周工程师认真地说,"小郑,你知道吗?你刚才那个思路,一般人想不到。"
"就是恰好想到了。"
"不是恰好。"周工程师盯着他,"你对电路的理解,比我这个搞了二十年控制系统的人还要深。"
郑昊笑了笑,没有接话。
他当然理解得深。
前世在航天项目组,电磁兼容设计是必修课。
那些火箭、卫星上的电路,对干扰的要求极其严格。
一点点干扰,都可能导致系统失效。
相比之下,现在这个驱动板的问题,真的只是小儿科。
"小郑,我越来越觉得你不简单。"周工程师说,"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你是不是以前专门搞过这个。"
"哪有。"郑昊赶紧岔开话题,"周工,这个问题解决了,是不是可以继续测试了?"
"对对对,赶紧测试。"周工程师重新打起精神。
他把驱动板装回样机,然后启动设备。
伺服电机开始转动。
这次,运行得非常平稳,没有之前那种轻微的抖动。
"太好了。"周工程师说,"这下子,咱们的样机又进步了一大截。"
郑昊看着运转的样机,心里也很高兴。
每解决一个问题,就离成功近一步。
虽然过程艰难,但只要坚持下去,一定能做出来。
"周工,您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吧?"郑昊说,"今天早点回去,好好睡一觉。"
"睡不着。"周工程师笑了,"问题解决了,我反而精神了。"
"那也得休息。"郑昊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行行行,听你的。"周工程师说,"不过明天还得继续测试,这个驱动板改了,得重新验证稳定性。"
"您放心,该测的一个都不会少。"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车间里的工人陆续下班,整个厂区安静下来。
郑昊送周工程师回宿舍,然后去了陈庆山那里。
敲门进去,陈庆山正在画图纸。
"老陈,还不休息?"
"画完这张就休息。"陈庆山放下笔,"小郑,你来得正好。我有个想法,想跟你说说。"
"什么想法?"
"咱们现在这台样机,虽然能用,但还是有些笨重。"陈庆山指着图纸,"你看,这个床身,用的是铸铁。虽然刚性好,但太重了,不方便搬运。"
"您的意思是?"
"我想用焊接结构。"陈庆山说,"用钢板焊接成床身,既能保证刚性,又能减轻重量。"
郑昊看着图纸,点了点头。
"这个想法不错。但焊接结构的关键是工艺,焊缝要均匀,不能有内应力。"
"对。"陈庆山说,"所以我想找几个有经验的焊工来试试。"
"行,这事儿我来安排。"郑昊说,"咱们县技校有几个焊接专业的老师傅,手艺不错。"
"那太好了。"陈庆山说,"如果焊接结构能成功,咱们就能做出更轻便的机床。"
两人又讨论了一些技术细节。
陈庆山越说越兴奋,完全忘记了时间。
"老陈,已经九点了。"郑昊看了看表,"您该休息了。"
"哦,这么晚了?"陈庆山也看了看表,"好,那我就先睡了。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您慢慢来,别太急。"
"不急不行啊。"陈庆山说,"小郑,你知道吗?我今年六十四了。人老了,不知道还能干几年。我想趁着还能动,多做点事。"
"老陈,您身体好着呢。"郑昊说,"至少还能干十年。"
"但愿吧。"陈庆山笑了,"反正只要还能动,我就不会停下来。"
郑昊离开宿舍楼,骑着自行车往家走。
夜风吹在脸上,凉爽了许多。
路上,他想着今天发生的事。
周工程师为了一个技术问题,三天三夜不睡觉。
陈庆山六十四岁了,还在为改进设计而兴奋。
这些老专家,对技术的执着,让他动容。
他们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名。
就是单纯地想做出点东西来。
想证明,中国人也能做出世界一流的设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