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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泰四年，七月，辽东。
辽东，上京县，社学。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
朗朗的读书声从社学的学舍内传来，声声入耳。
林枫与曲链侧耳倾听，笑容满面。
“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
须发皆白的老先生，正领着一群孩童，吟诵《声律启蒙》，抑扬顿挫。
“两岸晓烟杨柳绿，一园春雨杏花红。两鬓风霜，途次早行之客……”
辽东四县的县学还未完工，不过社学已经完成了。
四县每一个县里设三个社学，从七月伊始，社学便开始招生，教书育人。
林枫微微颔首，说道：“第一批学生有三十六人，虽然少了些，终究是开了个好头。”
曲链闻言笑了，说道：“林老弟，万事开头难，咱们辽东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愿意将孩子送到社学的，不多，愿意交钱让孩子上社学的更少，官营社学已经减免了许多的学费，但百姓的观念不好变。”
辽东苦寒文风不盛，百姓们也不愿意花钱让孩子读书，觉得没啥大用。
毕竟，苦读多年去考试，若考不上白白浪费银钱，不如做些别的营生养家糊口。
林枫与曲链并肩走出社学，林枫问曲链，辽东招募县学先生的事情怎么样了。
曲链说起此事，颇为头疼：“林老弟，咱们辽东没太好的儒学先生，要寻好老师得去中原、江南。”
“不瞒你说，我派人去联系，可是人家都不愿意来呀，都想去南边。”
林枫闻言微微蹙眉，道：“陇西那边也没有先生愿意过来吗？”
陇西？
曲链心中一动，说道：“林老弟倒是提醒我了，陇西虽然不如江南与中原，但也是有不少有名的大师的。”
“这样，等我会公廨就让人去陇西打听消息，请陇西的先生来县学教书。”
林枫轻声说道：“天下大乱，陇西、中原都不太平，咱们辽东至少没有战乱，只要曲大人诚意足，我想总能请来些大儒。”
曲链点了点头，忽然话锋一转：“林老弟，最近我听说北蛮商人在咱们辽东之内活动频繁，没事儿吧？”
曲链对北蛮人忌惮得很，哪怕是北蛮商人，在曲链与辽东百姓眼中，也有威胁。
林枫微微一笑：“这一点请曲大人放心，金豹私下里派人盯着呢！那些都是阿拉峰手下的人。”
他们刚走出社学不远，还未上马车，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哒哒！哒哒！哒哒……”
“吁！”
辽东左参政史河、右参政程世，骑着骏马匆匆赶来。
曲链见状，笑呵呵地说道：“史大人、程大人，你们也来社学凑热闹？”
史河二人翻身下马，连礼数都忘记做了，直接说道：“曲大人，林大人，京城那边传来紧急消息！”
史河一句话，林枫与曲链的脸色全都变了。
曲链上前一步，声音颤抖：“难道……京师被破了？”
史河取出送来的消息，呈递给林枫与曲链。
“大人，京师并未破，但是陇西的陇西城被回人、北蛮攻破。”
“左将军尉迟敬、陇西总兵张泽岩率领陇西军残部突围，左将军尉迟敬……战死，陇西总兵张泽岩自尽殉国！”
“陇西总兵张泽岩长子张议潮，率领少部分陇西军逃入陇山，陇西，彻底失守了！”
林枫的目光扫过文书上的文字，轻飘飘的一行字，后面则是千万人的生死挣扎。
曲链一声长叹，道：“左将军、张总兵都是英豪！能凭借孤军守着陇西城这么久，不容易！壮哉左将军！壮哉张总兵！”
陇西城的失守，不过早晚的事情。
林枫虽然感伤，却不意外。
当林枫再度翻过一页文书的时候，方觉得头疼不已。
这一页文书上赫然记录了东海指挥使孟淮、南州校尉许淼攻打大兴县城的事情。
他们抢夺了钱粮后各自返乡，而后皇帝下旨定罪，派遣刑部去缉捕他们。
缉捕的人一路往南、一路往东，往南的那伙人找到了许淼，命许淼掉头向南，去京城“勤王”。
许淼再不是之前的愣头青，压根没搭理刑部的人，继续返乡，左右他手里有万八千人，根本不怕。
此刻的许淼已经从岭南一校尉，成了不听朝廷号令的“军头”。
许淼不听话平平安安向南，而孟淮收到消息后还怀着为国效忠的念头，当真返程去京城。
结果孟淮去京城的人就被下狱，三日之后定罪、斩首，一气呵成！
林枫看着这封文书里面的内容，差一点破口大骂：**！一群**！
如此对待勤王军，以后谁还敢为你朝廷效力？
孟淮死去之后，他麾下的勤王军被吸纳了一部分，其他的被打发走返乡。
但朝廷低估了孟淮之死造成的影响，那些勤王军并未归乡，而是直接在北直隶当起了流寇，四处浑水摸鱼劫掠！
恰逢此时，陇西城失守，而岭南的獠人也在短暂蛰伏之后，再度起兵，在岭南作乱。
还不等朝廷喘口气，行军至江南的许淼得知孟淮的死讯，当即大怒，竟直接在江南落草为寇，四处劫掠搅乱江南。
朱欢杀孟淮，真如断了朝廷一臂膀，令各地想要起兵勤王的将官们心灰意冷。
孟淮自始至终都保持了相当的克制，饿着肚子带领兵卒跑了三天才为了活下去抢劫大户。
抢劫大户的时候也没杀几个人，甚至愿意在返乡的路上相信朝廷，回来抗击北蛮。
结果呢？
他进了京城没过三天，便人头落地，岂能不令人心寒？
已经组织好的勤王军待在老家不动弹，到了半路的勤王军开始畏缩不前。
杀孟淮的恶果，来得如此之快。
景泰四年，七月中旬，京城的战事到了白热化阶段。
京城，皇宫，武英殿。
皇帝朱欢扶着额头，听兵部尚书赵杰禀报今日的战损等情况。
“今日，北城又有一千三百六十一人阵亡，伤者……”
朱欢挥了挥手，打断了赵杰的话：“死伤多少人就不必说了，朕问你，镇江的勤王军，还有海州的勤王军怎么还没到？”
兵部尚书赵杰暗暗咧嘴，硬着头皮说道：“陛下，镇江的勤王军路上遭遇暴雨，耽误了行程；海州的勤王军遭遇了匪寇，在路上剿匪。”
“臣已经传讯两路勤王军，让他们务必加快速度，八月，八月一定能抵达京城。”
朱欢的脸色很是难看。
他冷哼一声，道：“暴雨、匪寇？他们的理由还真多，你告诉他们，半个月不到京城，朕要他们的尸首跟孟淮一样，悬于闹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