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雕刻的木马
唐瑾瑜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扰。
“那天我想吃奶油蛋糕,那时候省城也才刚有,我跟王管家念叨了好几天。”周景川的嘴角似乎勾了一下,却没什么笑意,“结果那天放学回来,就看见周景安,我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正坐在桌子前大口大口地吃着蛋糕。”
“我才知道,他比我早放学半小时。他看见桌上有蛋糕,就以为是买给他的。”
“我很生气,跟他打了一架,把他推倒了,蛋糕也全摔在了地上。结果我爸正好回来了,他看都没看地上的蛋糕一眼,也没问我们为什么打架,不由分说就罚我去墙角面壁思过。”
“他说,你这个当哥哥的,不知道让着弟弟吗?为了一口吃的,还有没有出息。”
周景川的话音刚落,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唐瑾瑜心中强撑的平静。
“凭什么!”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压抑不住的火气一下子冲了上来,打断了他的话。
“大的怎么了?大的就活该被欺负?他周景安是金子做的,你就是地里刨出来的?你爸这道理是从哪儿学的!”
“又不是你想先出生的!这事儿还能自己选不成?为了一口吃的,没出息?我看他才没出息!对小的偏心眼,对大的就只会发脾气,算什么当爹的!”
唐瑾瑜一口气吼完,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着。话说出口才惊觉自己反应过激,屋里霎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她抬眼,正对上周景川含笑的目光,那眼神里没有半分被冒犯的意思,反而像冬日里最暖的阳光。
她顿时有些不自在,干咳了两声,声音也小了下去,“咳……我是不是说得有点过了?”
周景川浅笑着摇了摇头,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
“不。”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我知道,你是在心疼我。瑾瑜,我要是八岁那年就认识你,大概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这句话像是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抚平了唐瑾瑜心里的所有燥火,却又勾起了更深的心疼。她在他怀里闷声问,“然后呢?你就一直罚站?”
“然后,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偷偷跑出了家门。”
周景川的声音很轻,“我去了我**墓地。那时候太小,什么都不懂,就觉得委屈。我就想去见见她,坐在那儿想,要是她还在就好了。”
唐瑾瑜没说话,只是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几乎能想象得到,一个才八岁的小男孩,在所有人都睡熟的深夜里,孤零零地坐在冰冷的墓碑前,从天黑坐到天亮。那该有多冷,多害怕,多孤独。
反倒是周景川察觉到她的颤抖,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反过来安慰她。
“都过去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后来天快亮的时候,我又偷偷溜了回去,结果一进我自己的房间,就看见桌子上放着这个。”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到那匹油光发亮的小马上。
“我爸雕的。就放在我桌上,什么话也没说。”
唐瑾瑜心里的火气还没完全消下去,那点对周振国刚建立起来的恶劣印象,让她根本不愿意相信这其中有什么温情可言。
“你怎么知道就是他雕的?”她撇了撇嘴,“说不定,说不定是王管家送你的呢!”
反正,她就是不信周振国那个铁石心肠的老头子,会半夜不睡觉,给被他罚站的儿子雕什么劳什子木马。
周景川闻言,低低地笑了。
他松开一直抱着她的手,转而看向她,眼神里没有半点被冒犯的意思,反而透着一股无奈的温柔。
“我还没出生的时候,我妈就给我准备了很多玩具。里头就有一个木雕的小马,我最喜欢。可惜,后来被那时候才一岁的周景安失手摔坏了。”
“后来我也买过好多,满世界的找,可总觉得不一样。”周景川的目光再次落到那匹小马上,眼神变得很深,“直到那天早上,我看见它。”
“我才知道,当年的那个木雕,也是我爸刻出来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投入了唐瑾瑜的心湖,“那时候,他们大概也是真心相爱,也期待着我出生的吧。”
这句话,让唐瑾瑜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他放在身侧的手。
掌心传来的温度,真实而温暖。
周景川看着她,反手将她的手握得更紧,脸上重新挂上了浅笑。
“没关系,都过去了。”
他的语气轻快了些,仿佛刚才那个沉浸在回忆里的人不是他。
“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这东西他都没扔。”
说完,周景川拿起那匹小马,端详了片刻,还是将它稳稳地放回了桌子原来的位置上。那匹小马昂着头,好像从十几年前就一直站在那里,等着它的主人回来。
他转过身,揉了揉唐瑾瑜的头发。
“我饿了。我们赶紧收拾东西,待会儿下楼吃饭。”
唐瑾瑜点了点头。
是啊,天大的事,也得先填饱肚子。孩子们更是饿不得。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箱里的几件常穿衣物,挂进那老式的红木衣柜里。周景川的动作很快,三两下就弄完了,转身去牵唐瑾瑜的手,“走,找孩子们吃饭去。”
隔壁房间里,周嘉言和周嘉语正趴在地上,新奇地摆弄着一地的积木,试图搭一个他们红星镇的家。看见爸妈进来,两个小家伙立马丢下手里的玩具,一左一右地扑了过来。
“妈妈,我肚子咕咕叫了!”周嘉语抱着唐瑾瑜的腿,仰着小脸撒娇。
“爸爸,我也饿了!”周嘉言更有男子汉气概些,但也眼巴巴地瞅着周景川。
一家四口下楼时,长长的红木餐桌上已经摆满了菜。四喜丸子、红烧蹄膀、清蒸鲈鱼……油光水滑,香气扑鼻,阵仗比国营饭店的年夜饭还大。
可桌边,只有一个穿着蓝色布褂子的年轻女佣人站着,不见王管家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