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开局陈平安送我龙王篓 第39章 如此风雪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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罡风猎猎,吹拂着林照的衣袂。

他脚踏墨色长剑【衔烛】,俯瞰着脚下飞速后退的万里河山。

小镇早已缩成模糊的一点,最终消失在连绵的青山与缥缈的云海之后,房屋、人影,皆如蝼蚁,湮没于视野尽头。

魏晋一袭白衣,御剑而行,他的剑光纯白浩荡,与林照的墨色剑光并肩驰骋,宛若阴阳双鱼,在湛蓝的天幕上划出两道惊世长痕。

剑仙御剑,一日千万里,山川大地在脚下如画卷般铺展。

飞行许久,前方出现一座奇崛山峰,其势孤高,仿佛一柄利剑直插苍穹,峰顶积雪皑皑,在日光下闪烁着冷冽寒芒。

山体笼罩在一层淡淡的、仿佛永恒不散的云雾之中,气象森严。

“此山名为甘州山。”

魏晋的声音平静响起,穿透呼啸的风声,清晰地传入林照耳中。

他并未转头,目光依旧望着前方,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林照倒是眉头一挑,垂眸认真瞧了眼那座山岳,心中了然。

‘是未来的那座新西岳。’

一座不在当地五岳之一的山岳,在未来却一步登天,成了大骊王朝的西岳.

甘州山与风雪庙相距不远。

见西岳,便至这座宝瓶洲唯二的兵家祖庭。

两人剑光不停,继续向前,又飞行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的景象豁然开朗。

不再是单一的雄峰,而是一片浩瀚的山群,千峰竞秀,万壑争流,云雾在山腰缭绕,如同玉带。

在那险峻奇绝的山峰之间,依着山势,修建着无数亭台楼阁、宫殿水榭。

它们或建于悬崖之畔,或隐于古木之中,或架于飞瀑之上,飞檐翘角,雕梁画栋,连绵不绝,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

灵光氤氲,仙鹤翔集,一派仙家气象。

即便以林照的心境,见到如此壮阔景象,眼中也不由得掠过一丝惊叹。

这已非寻常山水,而是一处规模宏大的仙家洞天福地。

“到了。”

魏晋的声音依旧平淡,驾驭剑光,朝着山群中最为高耸、气象也最为恢宏的一片峰峦降落下去。

山间遇着数道气息不凡的身影,见到魏晋,纷纷躬身行礼,口称“魏师叔”或“师叔祖”,神色恭敬。

林照也感受到数道好奇与探究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魏晋略一颔首,算是回礼,带着林照入了山中。

剑光收敛,两人落在一处极为开阔的平台上。

平台仿佛由整块白玉雕琢而成,光滑如镜,边缘云海翻腾。

魏晋负手而立,目光扫过脚下云海中的连绵仙山,声音平静地响起:

“风雪庙分为六脉,各占一峰,你我脚下便是神仙台一脉的地盘。”

“神仙台在师父手里兴盛,只是他老人家不喜沾染因果,对于收徒一事也是没什么兴趣,直至大限将至,才遇见了我这么一个徒弟,在他……仙逝后,我也没收过徒弟,因此如今整个神仙台,就只有你我二人。”

魏晋缓缓踱步向山中,林照跟随在他身侧,听着师兄的言语,不时抬眸瞧着山边的古松。

风雪庙神仙台的那颗名为“长情”的万年松,就生长在神仙台崖畔,入药有奇效,无论是山上山下的女子,皆是欲求一片而不得。

换句话说,老值钱了。

只可惜师兄魏晋是个不解风情的剑仙,往时一心只在贺小凉身上。

魏晋注意到林照的目光,却猜不到这位新师弟在想些什么,只是边走边道:

“风雪庙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并不限制门下弟子如何修行。换句话说,怎么修都可以,门中每年也有不少修士下山,或游历天下,磨砺道心;或入朝为将,拼杀于军伍之间,以战养战,以杀证道。”

风雪庙作为宝瓶洲两大兵家祖庭之一,其门风与寻常仙家宗门大不相同。

虽说山主和眼前这位名动天下的魏晋都是剑修,还是杀力不俗的剑仙,但宗门根基终究是兵家大道。

门下弟子行走世间,更多是以兵家修士的身份出现。

正因如此,当初宋长镜在离开小镇前,明知林照会进入风雪庙,依然再次开口招揽——风雪庙培养出来的修士,确实是大骊王朝这等强势王朝最为渴求的将帅之才。

他们不仅修为高深,更通晓兵事,善于征伐。

事实上,林照就记得一些名字,是出身风雪庙的兵家修士,在大骊担任军职。

两人边走边说,穿过几重殿宇,沿途又遇到一些风雪庙弟子,皆对魏晋恭敬行礼。

很快,一座简朴却气势恢宏的大殿出现在眼前。

殿宇只是象征性地布置了些山水禁制,却不是为了聚拢灵气、倚借风水,仅仅只是为了放着常年无人居住而导致建筑坍塌。

魏晋随意一挥手,殿宇前的禁制便散去了。

“这里没什么阵法,进出只有风雪庙的镇山大阵,记得要去趟执务堂采气,以此进出大阵也方便。”

“我不喜枯坐山中,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外面云游天下,四海为家,也就在师父忌日时会回来祭拜,这点倒是不用学我,你境界还低,还杀了正阳山的老祖,难免对方会狗急跳墙,对于你来说在山里或许方便些,总之……看你自己想怎么修。”

他顿了顿,侧头看了林照一眼:“先前与你提过一嘴,我们这一脉与其余五脉关系不算融洽,不过都是些长辈旧事,昔年的一些小矛盾,与你扯不上关系,不必在意。”

宗门内部有派系纷争,实属寻常。

林照有心想问更多的情况,以便自己提前做好准备,但是魏晋却绝口不提,草草敷衍过去。

‘罢了,应该还是师父老祖那一辈的事情,知不知道也不是那么要紧。’

魏晋明显不想让林照扯入旧日恩怨,林照也不强求。

他心态很好,只要没有人作死跑到他面前搞事情,他也懒得算计什么。

不如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投在修剑上。

‘而且,记得风雪庙的风评还是比较好的,风雪庙的几位老祖对魏晋态度也很友善,甚至对于神仙台的整体态度似乎有些愧疚。’

至于正阳山……说实话,林照刚出小镇还没一天,但已经有些瞧不上这个“准宗字头”的山门了。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把马苦玄带走小镇的真武山恒澍,言称正阳山和真武山之间还隔着一座正阳山。

而在东宝瓶洲修士的心目中,真武山和风雪庙虽然同为兵家祖庭,一南一北,但是也有强弱之分。

真武山更注重山下国家,注重对世俗的影响,许多世俗中的天下名将,其实皆出自真武山。

而风雪庙多江湖游者、人间侠客,奉行“斩妖除魔天地间”。

通俗的一个说法,在东宝瓶洲修士看来,两大兵家祖庭若是开战,风雪庙能把真武山打得叫祖宗……

当然这个说法明面上自然是被两大兵家祖庭否认的。

魏晋将林照带到一处僻静的山坳。这里古木参天,清幽异常,唯有一株虬枝盘曲的古松静静伫立,松针苍翠如墨。

松树下,是一座简朴的青石坟冢。

魏晋自顾自从袖中取出一只酒壶,拔开塞子,一股清洌中带着桃花甜香的酒气顿时弥漫开来。

这个独特的酒香林照很熟悉——是小镇杏花巷陆家酒铺的“桃花春烧”。

他缓缓将酒液倾洒在墓前,酒水渗入泥土,发出细微的声响。

“师父。”魏晋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我破境了,还带了小师弟来了……”

他望着墓碑,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时光,喃喃低语了几句,声音轻得只有自己听得清。

片刻后,他侧身让开一步,目光转向林照。

早已准备好的林照,整了整衣冠,神情庄重地走到青石坟冢前。

双膝跪地,重重磕头。

......

......

风雪庙最高的一座山峰,矗立着一座大殿。

大殿极为开阔,穹顶高悬,四周墙壁并非凡俗砖石,而是某种温润如玉的材质,其上刻画着玄奥符文和壁画,隐隐有金戈铁马之气流转。

大殿中央,并无太多陈设,只有数十个蒲团整齐排列,最前方则是一座高出地面的白玉平台。

此地,便是风雪庙的祖师堂。

堂内只有一人。

那人身形不高,面若稚童,肌肤莹润如玉,身着一袭朴素的道袍,袍袖随风轻扬,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仙意,飘飘然不似凡尘中人。

他正凭栏而立,远眺着云海翻腾的群山。

目光所及之处,正是那片属于神仙台的山峰。

与其他五脉山峰的殿宇连绵、灵光交织不同。

神仙台那座山峰显得格外孤高清冷,如同一位遗世独立的君子,默然伫立于群峰之间,于这片繁华盛景中,自成一方天地,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疏离与另类。

赵景真心情很好。

几位常年侍奉在山主身边的弟子,都瞧出来了这位风雪庙山主最近几天的心情颇为欢喜,昨日还亲自提着两壶酒,寻了大鲵沟秦氏老祖喝酒。

只是除了秦家老祖,无人知晓山主赵景真为何而喜。

赵景真也未曾告知门下弟子缘由。

‘四十岁前的玉璞境剑仙,宝瓶洲最年轻的十一境……我家的……十一楼剑仙……我家的……’

赵景真心底乐开了花。

若不是需要注意老祖的形象,他都想哼着小曲。

魏晋闭关突破这么重要的事情,阮邛亲自看护的同时,没有忘记传递一份剑书到“娘家”风雪庙。

赵景真见着阮邛飞剑的时候,也确实是被吓了一跳。

魏晋的确早已是十境的巅峰人物,虽然不如李抟景远矣,可在元婴里也是少有敌手。

但在风雪庙诸位老祖看来,魏晋想要跨越十和十一之间的这道天埑,至少还需一甲子的修行。

也就是说,魏晋百岁之时,方才有可能突破至玉璞境。

这还是说有可能。

毕竟剑修杀力高,破境却也极难。

因此得知消息后,赵景真不喜反忧,只是魏晋是先闭关再传信,也无法再行阻拦,只好等待。

然后等来了一位宝瓶洲最年轻的玉璞境剑仙。

能在一洲之地称“最”的人,无一不是极其可怕的人物。

比如风雷园李抟景,被称为“最强十境”,便能够一人压一山,能让散修刘志茂自认拼上性命接不下一剑。

四十岁的十一楼,堪称惊世骇俗的修行速度,还是一位杀力足矣拔高一境看待的剑仙,魏晋不惑之年,就已经成了宝瓶洲的顶端人物。

赵景真如何能够不喜?

尤其是……

‘魏晋竟然愿意代师收徒?’

这是最令这位山主意外,甚至惊喜的。

面若稚童的风雪庙山主回想着剑书内容,暗暗思忖:

‘一个叫林照的小镇少年,魏晋还亲自传书,言称自己将要远行,没有时间教导,便把他的师弟送到我这儿了,以山主身份传道。’

赵景真看重的自然不是名不经传的林照。

他看的是玉璞境剑仙魏晋,更是魏晋的态度。

风雪庙的修士皆知,神仙台的那位师叔祖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剑术高超......却因为恩师的原因,独独不与山门亲近。

可阮邛出身的绿水潭好歹不止有他一人,魏晋要是也脱离宗门,风雪庙六脉可能会就要变为五脉了。

偏偏宗门本就对神仙台多有亏欠,也不好说什么。

在赵景真看来,魏晋此举分明是向宗门表露出缓和的态度,虽说没有太亲近,但也是一个极大的进步。

“破境还去心结,双喜临门,还有前些时日,和真武山一起吞下骊珠洞天里那块宝瓶洲最大的斩龙台……莫不是我风雪庙真时来运转了?”

赵景真凭栏而立,唇角那抹笑意愈发明显。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温润的玉质栏杆,望着神仙台那座孤峰在云海中若隐若现的轮廓,心中念头如脚下云海般翻腾。

“独木难成林啊……林照?魏晋把他这个师弟送到六脉面前来,倒是给了我一个好理由。”

风雪庙六脉,各有所长,可长久以来,各脉弟子大多固守一隅,师父收下徒弟,关起门来自己教,除了少数宗门大事,彼此间几无往来。

便如魏晋,虽名动天下,可在风雪庙内,除了他师父和寥寥几位老祖,怕是连其他几脉的核心弟子都认不全。

也造就风雪庙兵家修士“独善其身”的风气。

山主赵景真其实早有了些念头,只是以往神仙台一脉态度疏离,魏晋更是常年云游在外,少了个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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