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真是害苦了朕啊 第255章 白沟河再分胜负

白沟河一带独特的地形,决定了这次大战无法进行大兵团对垒。

冲过河谷之后,双方大军被纵横的水路切割,小战场特别多。

当地百姓,早就都逃光了。

大片大片的平坦旷野上,有旱田、树林、荒地、零星的水塘和村庄,地势最低的地方大多是有水的坳田,但都荒废已久,野草疯长。

此时兵马一旦铺展开,正面拼杀作战的人数极多。

如此战斗,胜负也能更快决出!

仗打到这个时候,已经不需要管控全局了,我十万人铺展开,还怕你阴谋诡计?

兵马在整个战场上蔓延,人马彻地连天,无穷无尽。

大地上一片喧嚣,双方都还在冲杀进攻,鼓号声、呐喊声、吆喝声与马蹄声夹杂在一起,耳边“嗡嗡嗡”直响!

韩世忠一伸手,亲兵们冷锻札甲披到他身上,旁边插在地里的长枪,也被他“唰”地一声拔出,将刀佩戴到腰间。

接着他又拿起一把长柄马刀,叫人给他缚在背上。

在此之前,韩世忠已经很少亲自冲杀了,只是偶尔冲一次鼓舞士气。

但是这次,他准备亲自上阵,其实不管你多勇武,在这种大战之中,都起不到关键作用。

但是可以鼓舞士气倒是真的。

一众亲兵,也是早早准备好。

随着韩世忠“驾!”吆喝一声,拍马向桥上而去,众骑纷纷追随上来。

韩世忠一边冲,一边扯着他那绽雷似的嗓子,大声吆喝:“同取富贵!同取富贵!”

此言一出,四面的人们情绪高涨,喧哗异常,呐喊震天动地。

有个年轻武将叫喊道:“弟兄们,封侯拜相的时候到了!”

“杀!”

中军旌旗如云,一片马蹄轰鸣。

旷野上无数的旗帜招展,人头铁盔涌动,刀枪如林;

大军的东西南北,四边都看不见头,天地之间似乎都被军队与人马占满了!

刚刚开战就见烟雾缭绕,不知道哪里放起火来。

在各处战场上,双方兵马都打出了极高的水准。

女真大队,分为三处锋矢箭头,同时而动。

在十余丈的范围内,至少就有二三百骑如三条卷起尘烟的长龙一般冲杀而来。

定难军这边,保持着二十多骑为一队,各队分而不散,合则能击。

几乎是一眨眼间,双方数百上千骑,没有丝毫退避,没有丝毫躲闪,就这样毫无花巧的猛然对撞!

顿时就撞出了漫天星火!

唯有这样的战斗,才配得上决战两个字。

毫无疑问,这就是当世最强的两支人马。

即便是先前不堪一战的种家军,此时也爆发出远超以前的水平。

没有朝廷掣肘,没有场外因素,西军本就是强兵。

战马嘶鸣之声,响彻大地。一时间多少人仰马翻,一时间多少兵刃捅刺进身体之中,一时间多少鲜血溅出,呐喊从胸腔中炸裂而出!

双方都杀红了眼睛,在这片土地上,双方已然不讲队形,不讲阵列,不讲攻战配合,就是纠缠扭打在一起,只是闷着头拼命厮杀!

这是最直接的决战方式,也因为这里独特的地形,才得以如此碰撞。

这就极其考验中下层武将,以及将士们的的军心和勇气。

在广袤的疆场上,此时即便是从空中俯瞰,也不能窥见战场全貌。

两边都是骑兵居多,碰撞之后,就朝着四野散开。

战场在不断扩大,激烈程度也逐渐增加,兵刃破甲之声,人的闷哼惨叫之声,战马哀鸣倒地之声,还有利器砍入血肉那种令人牙酸之声,密集的响起。

整个骑兵混战的场面,像极了炼狱修罗场。

韩世忠冲入对岸之后,朱令灵便不好再冲,他于渡口处压阵。

目送无数的兵马,不断地临河列阵,然后纵马冲锋,投入战场。

女真的三路骑军,一旦接触,顿时就分出人马向两翼扩张掩护。

他们也不需要有人指挥,就这样熟极而流的做出了变化,都是打老了仗的兵马。

分出游骑就各自寻找对手,碰上谁算谁,发疯般乱踏乱行,乱杀乱砍!

骑兵冲撞,很难把控距离,战场顿时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乱成一团。

两方骑士,只能这样以骑对骑,长枪乱捅,死战到底!

扭打在一个个狭小的战场中,互相交换着人命。

如此如此毫无花哨的拼杀,其实反倒是鞑子乐意见到的,他们已经厌倦了和定难军打攻守战。

一旦靠近那些堡寨城池,西蛮子就有使不完的手段,让自己这些女真人憋屈无比。

他们早就想正面厮杀一场了,胜就是胜,败就是败,也不至于如此憋屈。

就见女真铁骑不断向前推进,这些白山黑水中冲杀而出,远征至穷荒大漠,凶悍绝伦的异族战士。

此时终于展露出其掀翻大辽时候的凶悍,圆睁血红的双眼,扭曲了狰狞的面孔,浑身衣甲染血。

负创几处仍然大呼酣战不止,他们也不断有骑士落马倒下,却丝毫没有停顿向前推进的步伐。

他们眼中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杀透重重阵列,席卷整白沟河北岸!

自从打下上京,俘虏了几十万的辽军之后,女真打仗就很少这样主力尽出。

把自己本族的战士,全部投到战场上厮杀。

因为他们舍不得。

刚开始女真命**不值钱,后来他们把自己的命,打的贵了起来。

他们都抢了极多的财富,虏获了大量的奴隶。

他们舍不得死了。

可是如今这种决定民族未来的大战,是不能寄希望于别人帮你打赢的。

因为宗翰的战绩很差,如今这场决战,是由宗望来指挥。

东边赶来的这支定难军主力,有点超出了宗望的预料。

他在心底暗骂了几句希尹,看了一圈之后,下令道:“谁去顶住!”

底下的人都默默无语,自己的兵马,几乎都上阵了。

唯有云中刘彦宗,和他的汉人兵团还有万余人马。

但是宗望不敢让刘彦宗去。

他生怕这人一到战场,立马就向定难军投降了。

毕竟,说破了大天,他们也都是汉人。

而且陈绍占领云内之后,没有虐待百姓,颇得人望。

刘彦宗怎么想先不说,他手下那些人,家人可都在云内呢。

谁不想回去?

刘彦宗大概也知道自己的处境,沉着脸一言不发,努力装一个泥塑的将军,任由鞑子驱使自己的人马,去中间的战场。

眼看无人应声,宗望刚要点将,突然完颜宗辅站了出来,说道:“我去!”

“好!”宗望拍着他的肩膀,说道:“讹里朵,不要堕了父汗的威名!”

完颜宗辅点了点头,带着手下几个猛安,上马冲了出去。

此时在西边,独自抵抗的石土门已经坚持不住,大声呼号,就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他是个猛安(千夫长),但是对面却有万余人。

此时他看上去,也的确像是个受伤的野兽一般,左肩肩甲已经被钝兵器打得扭曲变形。

全赖他打斗经验丰富,及时卸力,才躲过筋断骨折的下场。

但左手已经完全使不上劲,等于是独臂在打。

头顶的兜帽也早已打飞,露出了长出一层短短发茬的光脑袋,金钱鼠尾也都变得杂乱,看上去更加丑陋。

皮甲之上,满是血污,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那些定难军的。

在他身边,聚拢着百余名女真甲骑,以石土门为核心,结成阵列,出尽死力而战。

七名蒲里衍还剩下三名跟在身边,压住这小小阵列各处,指挥厮杀。

这些蒲里衍苦战之余的狼狈之处、浑身的血污伤痕,也绝不下于石土门。

其余几名蒲里衍,不是战死,就是找不到了。

如此混乱的战阵,被打散之后,存活下来的可能性也是渺茫至极。

几乎为零。

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一片区域是安全的了,若是有,必然很快就会成为战场,被双方兵马蔓延而来。

原本对冲的女真骑士,此时向前已经冲不动了。只能结成这样的阵列,反过来抵挡定难军骑军前仆后继的冲击。

这支定难军的难缠程度,已经超过了女真战士最高的估计,他们别说没见过,听都没听过这样打仗的。

就在石土门已经绝望,想要拼死带走几个西蛮子的时候,完颜宗辅的大军赶了过来。

宗辅身为三太子,手下兵马甲士不少,但是都已经投入战场。

此时带着亲卫的四个谋克,冲了过来,算是一剂强力的生力军补充。

女真鞑子见状,又都嚎叫起来,咬着牙想要继续拼杀。

自从和这支西蛮子交上手,这是自己这边第一次增兵,对面却源源不断,潮汐般一浪一浪地涌来。

石土门还没高兴多久,突然从西边又冲出来一排一排的骑兵。

“希尹到底在干什么!”

所有人都怒吼起来,这是把所有西蛮子,全都放过来了么!

完颜宗辅也出离地愤怒了,希尹这厮真是不堪大用。

他看了一眼石土门的兵,一名以敢战闻名的蒲里衍,甲胄腰肋之处,有着一个长矛捅出的窟窿,青灰色的肠子已经流了出来,却不知道他怎么还能坐在马上。

他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虽然以前也有以弱胜强,以少胜多。

但那些军马,都没有如今这股敌人难缠。

对面无穷无尽的西蛮子,在女真人眼中,他们气质一样,甚至长得都很像。

一个个板着脸,带着惊人的冷静,不断地填充到战场上。

石土门刚要说话,突然一支冷箭,呼啸而至。

他已经无力竖起马盾遮挡。

砰的一声,他肥硕的身躯倒在地上,战马无奈地低头。

在这一路兵**对面,夏州兵源源不断,许多骑兵一起大喊着,急促的马蹄声和意义不明的嘶吼轰鸣一片。

战场上尘土滚滚硝烟弥漫,巨大的噪音震耳欲聋,有些马匹背上空了,也跟着骑军继续向前奔跑。

完颜宗辅亲自手持兵刃,冲杀起来,到了这个地步,三太子也好,元帅也好,都没有了意义。

女真人又到了为生存而战的时候,需要每一个人,都拿出当年的狠劲来。

此时,李孝忠也已经到了,在他的视线内,也能看见陆续有两边的骑兵人仰马翻,二百余步外的景象十分惨烈。

耳边也能听到**嘶鸣,人们的哭喊声、惨叫声,绝望而凄惨的呼喊!

但想要看到全局,无疑是痴人说梦。

所以夏州兵也是一样的打法,钻进来就是杀,战场无限扩散,刀兵相见生死相搏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女真人心心念念的希尹,正在燕京一带,跟宗泽对垒。

而且希尹已经准备撤回北固口,保住女真最后遁逃的出路了。

他没有如女真人期望的那样,出兵死死拖住这支定难军的夏州主力。

而是派出宝贵地人手,把燕京城里,这些年抢来的东西,一车车运出去。

包括典籍、图纸、史册、律法.

他已经事实上默认了战败。

按照女真的军法,杀头已经不够了,得把他全族剁碎了。

但是希尹还是这么干了。

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一战必败,而且没有丝毫必要坚持。

早一点撤,保留多一点有生力量。

越是耗在这里,越是遂了西蛮子的心意,他们就是奔着杀伤女真主力来的。

完颜希尹一直还算是听话。

经历了五回岭和良乡镇之后,他也是彻底觉悟了。

此时女真这个民族,他们这伙人,已经到了一个十字路口。

若是真的要在这和定难军死磕,死伤太多的生力军,对方极有可能不会放过自己。

将来若是真让他们杀到北境,说不定就是亡族灭种。

只有保留下尽可能多的力量,才是正道,争霸天下、入主中原已经是幻梦一场了。

可是老汗带给大家的荣耀太多,蒙蔽了宗翰、宗望和吴乞买的眼睛。

让他们无法接受失败。

不肯相信,这世上有了一支女真人征服不了的力量。

早晚有一天,所有人都会明白,我希尹不是罪人,我是女真人的功臣。

如果能顶住这一次的话。

正因为李孝忠觉察到希尹战意不高,他果断退出,把那条战线交给了宗泽。

——

眼看着战线僵持,朱令灵依旧沉稳增兵。

这时候突然西边空出一大块来。

朱令灵马上急派哨骑去探查,带回来的结果是,与西线定难军对战的跑了。

看他们的旗号,是刘彦宗的队伍。

刘彦宗本人,被宗望扣在身边,防止他叛变。

但是宗望高估了这个汉人军候世家传人的影响力。

你刘彦宗被扣,我们自己不会投降么?

大唐皇帝当年给的粮食不够,我们都要反,这刘彦宗有什么不能抛弃的。

大家伙儿的家族、亲眷都在人家手里,早就该降了,刘彦宗这泼贼害人不浅,死有余辜。

几个将官商议之后,因为这时候战事实在是太激烈,在战场上已经无法投降了。

他们直接后撤,然后再找机会派人去投降,或者就继续西撤,路上遇到定难军了再降。

这片战场,完全无法停下来,除非有一方认怂撤兵。

第一支溃逃的兵马出现,不出意外,又是自己这边的。

此时女真的中军大帐,并没有设置帐篷,所有的女真高层,全都聚集在高处,俯瞰战场。

包括皇帝吴乞买在内,都听宗望的号令。

所有人都望向了他,等待着他下达那个无奈的命令。

“撤吧!”

宗翰突然开口,他的心内好像有烈火,烧灼着他的五脏六腑一般。

所有的豪情壮志,此时都破灭了。

或许这一仗就不该打。

可是谁又甘心呢!

这一仗,彻底试出了定难军的成色。

那是一支女真人无法战胜的兵马,不管是人数、士气、配置、甲胄.统统胜过自己。

而且最重要的是,上下一心,没有内斗。

更可怕的是,他们的后备力量,还有无穷无尽

如今是战事顺利,若是战事对他们不利,从庞大的疆域上,他们可以随时再征募出数倍的兵马来。

宗翰是唯一一个开口的,他其实是给宗望分担了压力。

谁都知道胜负已分,再打下去,就是意气用事,会把女真最后的一点力量给耗干。

宗望的脸色难看至极,那个撤字,堵在他的喉咙里,想要吐出来却如此艰难。

并不是他不想说,而是生理上的喊不出口。

宗翰见他脸色涨的如同黑猪血,面目狰狞,不发一言,只当他在暴怒之中,控制不住情绪,再次开口劝道:“宗望,你不要害了大金国!”

这一仗,也让众人看清了,并非是宗翰不行,而是敌人太强。

突然,宗望猛地喷出一口黑血。

周围的女真贵族们,却都冷冷地看着。

没有人上前。

女真人,向来只看强弱,不会同情弱者。你宗望没有上战场,却在这里害病,耽误了大事就该把你碎尸万段。

只有宗望的亲卫,死死地扶住了他,然后搀扶他坐在一张椅子上。

吐血之后,宗望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他使劲瞪了瞪眼睛,说道:“后军转前军,前军不得动,拖住敌人,撤回古北口!”

“丢下所有辎重,轻骑撤兵!”

“撤回去,修养几年,咱们还能卷土重来!”

——

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白沟河。

这场失败之后竞速的运动,终于轮到北边势力来参赛了。

女真人和李景隆、赵光义相比,优势是马匹多。

劣势则是敌人的马匹更多。

不出意外的话,这场追杀会持续很久。

还会有很多场恶战,留下断后的女真甲士,抱定必死之心者极多。

但是总的胜负已分。

幽燕大地,即将在丢失两百年后,真正意义上重回中原的治下。

战报如同长了翅膀,飞回后方。

汴梁、大名府、河东、延安.

皇城内,赵桓再次喜极而泣,拿出珍藏的凉州葡萄酒,和老婆孩子一起庆贺。

这个人如果抛开他皇帝的身份不谈,此时确实是达到了他本人向往的那种日子。

一儿一女,夫妻恩爱,患难与共,平生最怕的两个人,赵佶被关在艮岳,完颜宗望被赶出中原。

赵桓在庆祝的时候,与他相隔不远的曲端,却趁机将沧州驻守兵马全部换成自己的手下。

并且出兵山东,直奔登州、莱州,要在这三个地方训练水师。

此举引起张叔夜的强烈不满,甚至已经打定主意,要誓死拦住他们。

定难军兵威达到顶峰,大宋的忠臣良将,都在为大宋担忧。

但是大宋的皇帝,他并不在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