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枝意踏入忠勇侯府花厅时。
暮色将容卿时的侧影镀上一层柔光。
看似温润如玉，可当他抬眼看来的瞬间，眼底一闪而过的锐利却如出鞘寒刃。
“沈二姑娘是为秦三姑娘而来。”
他放下书卷，语气是陈述而非询问。
“世子明鉴。”沈枝意敛衽一礼，不卑不亢，“小女子此番前来，是为弥补三表姐过失，恳请世子予秦家一个补救的机会。”
容卿时指尖轻叩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秦家送来的药，我不敢再用，但沈姑娘你亲自送来……意义自是不同。”
他微微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只是，我为何要信你？”
“凝香斋立足京城，凭的便是‘信’字。”沈枝意迎上他的目光，从容应道，“我愿以凝香斋信誉作保，此次玉容膏若有任何问题，凝香斋即刻关张，并十倍赔偿世子。”
“呵！”容卿时轻笑一声，似有赞许，“沈姑娘好气魄……但，侯府并不缺银钱赔偿。”
他略顿片刻，目光深邃地看向她，“要我撤案可以，但是你沈枝意得欠我一个人情，他日我有所求，你需得应我一事。”
沈枝意心头微凛。
这个人情，虚无缥缈，却可能重逾千斤。
她迅速权衡。
秦弄溪在楚慕聿手里，她不救，楚慕聿也不会真的为难她。
可秦家声誉却有可能因为侯府一事而受损。
这才是眼前的难关。
“世子所求，可是不违律法、不背道义之事？”她谨慎地划定边界。
“自然。”容卿时颔首，唇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只是时机未到……沈姑娘，这个交易，你做是不做？”
沉默在花厅中蔓延。沈枝意最终抬眼应道：“好，我答应世子，但愿世子言而有信。”
“爽快。”容卿时抚掌，终于露出一个真切些的笑容，“案，我会撤，这人情……我记下了。”
他语气温和，却让沈枝意感到一丝莫测的寒意，仿佛一步踏入了精心编织的网中。
她不动声色地告退。
终于对楚慕聿的警告有更清晰的理解。
这位看似温和的世子，远比表面看来更加深不可测。
……
“撤案了！”王氏喜极而泣，“三位贵女用了玉容膏，疹子已消了大半！太医们也说只要按时涂抹，保证不会留疤，容世子甚至还答应云水间开业时来捧场！”
秦家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一个个脸上露出笑容来。
秦明德神色复杂地看着沈枝意。
这个外甥女步步为营，既救了秦家，又让弄溪得了教训……
如此手段，真是了得。
楚慕聿的手段雷厉风行，当晚便派兵将城南片区围了个水泄不通。
京兆府的衙役砸开“鬼手神医”的铺子，搜出数十瓶掺了水银的假药。
楚慕聿亲自坐镇，将一干人犯尽数收押。
百姓们拍手称快，“活阎王”的威名更盛。
第三天，被接回的秦弄溪瘦了一圈，眼中骄纵褪去几分。
王氏拉着她向沈枝意道谢时，她低着头，指甲却深深掐进掌心……
与秦家刚恢复元气相比，沈府的花厅却是茶香袅袅。
“二哥放心，这次定要让水云间开不成张！”沈星河拍案而起，腰间玉佩叮当作响，“我特意打听了，他们居然要做江南菜系，全京城都没人做，没人吃！不足为惧！”
沈长宇冷笑：“江南菜清淡寡味，哪比得上我们北地的豪迈？我已重金聘请三位北地名厨。”
他掏出一份清单，“你们瞧瞧这菜式——浑羊殁忽、驼峰炙、鹿尾酱……”
“二弟果然周到。”沈知南抚掌大笑，转头看向静坐一旁的沈盈袖，“不过最妙的还是盈盈的主意。”
他压低声音，“驼峰、鹿尾……这可都是别的酒楼用不起的极品食材啊！”
沈盈袖轻抿茶盏，素白的手指在青瓷上格外醒目：
“大哥慎言。”她声音清清淡淡，“没有驼峰和鹿尾，我们卖的是‘雪山玉顶’和‘金霞尾’。”
“对对对。”沈知南陪笑道，“盈盈说的对，咱们的菜是‘雪山玉顶’和‘金霞尾’，驼峰和鹿尾多难听……”
沈星河崇拜的看向静坐一旁的沈盈袖：
“盈盈真不愧高洁才女，取了这等风雅名字，食客们一听名字就会好奇品尝，一尝就会忘不了。”
沈盈袖轻抚茶盏，素白指尖在青瓷上划过，“三哥谬赞。”
她唇角微扬，“不过是些山野风味，何必大惊小怪？”
“盈盈说得是！”沈长宇拍案，“明日我就让人在门口支起鎏金大鼎，现烤‘雪山玉顶’，让香味飘到水云居三楼去！”
沈星河兴奋：“等香味在京城上空飘上三天，我看谁去对面吃那些清汤寡水！”
“不仅如此。”沈知南摇头晃脑的地补充，“我还雇了几个说书人，把爹当年在易县的官绩和在京的功绩编成了故事，在酒楼里讲出来……”
“大哥这主意真妙！”
四人相视而笑，仿佛已经看到水云间门可罗雀的景象。
朝阳东升。
水云间正在紧锣密鼓筹备明日开张。
沈枝意和秦明德再次核算着宴席的菜单等。
王兴在一旁道：“宾客预计有六十四桌，每一桌都配有从闽南运来的酒蒸石首、金陵运来的蟹酿橙、还有楚大人让市舶司送来的江瑶柱……”
突然，对面街传来一阵鞭炮声，炸得满街尽闻。
王兴的话停住，惊疑的看向窗外。
沈枝意和秦明德相视一眼。
沈枝意撑开窗探头。
只见朝阳将醉仙楼的鎏金招牌映得晃眼，对面街道鞭炮红屑纷飞。
沈氏兄妹一身喜气洋洋的装扮站在楼前。
三个赤膊大汉抬着一鼎青铜立在中央。
鼎中雪白的肉片在炭火炙烤下泛起**的金黄。
油脂滴落时溅起的青烟裹着异香飘满整条街。
＂好香啊！这是什么珍馐？＂路过的行人纷纷驻足。
沈枝意眸光微凝，若有所思。
秦明德探出头来，闻到了对面飘散的烤肉味，一惊：“这是……”
王兴急步上前探头，随即脸露愤怒，“他们是故意的，选在咱们开业前一日造势！”
秦明德看着对面人山人海的情形，眉头紧锁，“看来他们要成功了……枝枝，我们明天开业会不会受影响？”
沈枝意唇角微扬，眸中闪过一丝玩味：
“二舅舅莫急，做生意讲究见招拆招。”
“既然二哥他们这般大张旗鼓……”她指尖轻叩窗棂，眸光幽深地望着对面喧闹的场景，“不如先看看他们究竟在耍什么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