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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就是从墙头栽下来罢了。
这墙修得也不高。
就算楚慕聿不接,她最多也就摔个**蹲,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不由抬眸,正对上他深邃的眼。
那双总是**冰霜的凤眸此刻竟暗潮汹涌,像是压抑着什么难以言说的情绪。
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被他牢牢扶住。
“不过是墙头摔下……”
她轻声道,却在看清他眉宇间那道深深的刻痕时噤了声。
暮色中,楚慕聿的面容显得有一分苍白,连唇色都淡了几分。
楚慕聿凝视着眼前鲜活明媚的女子,脑海中却不断闪回昨夜端王府宴会散场后做的噩梦……
乱葬岗的腐臭气息扑面而来。
他踉跄着拨开横七竖八的尸首,终于在杂草丛中找到了她。
那个曾经明艳动人的沈枝意,如今浑身溃烂,沾满马粪与枯草。
她像片枯叶般蜷缩在泥泞中,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沈枝意!”
他跪倒在地,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瘦骨嶙峋的身体。
怀中的人轻得可怕,仿佛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
他发疯般地摇晃着她,“睁开眼!我带你去找大夫!”
可她的眼皮只是无力地颤动了一下,唇角渗出一丝暗红的血。
“不……必了……”她的声音细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力,“我……救不活了……”
楚慕聿心如刀绞,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他只是奉旨前往西域边关监军半年,为何回来她就成了这副模样?
“你不是说殷洪待你如珠如宝?”他失控地怒吼,却将她搂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她逐渐流逝的生命,“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沈家的人呢?他们为何不来接你?”
听到“沈家人”三个字,沈枝意干裂的唇边浮现出一抹凄凉的冷笑。
正是那些所谓的亲人,亲手将她送进了这个人间地狱。
“沈盈袖呢?”他几近癫狂地追问,“她不是与你最亲厚?你为何不向她求救?”
沈枝意的眼神渐渐涣散,她艰难地望向灰蒙蒙的天空。
恍惚中,她感觉到自己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有滚烫的液体滴落在她冰冷的脸颊上。
“对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哽咽着,“我来晚了……”
梦境的最后,是怀中人逐渐冰冷的身体,和他撕心裂肺的哀恸:
“沈枝意!你这个骗子!”
“你骗我!什么待你如珠如宝?”
“早知如此,我就不会放手!哪怕是你不愿意,我也要把你抢过来!”
“关着你!囚禁你!护着你!”
“沈枝意……”
此刻,楚慕聿凝视着眼前完好无损的沈枝意。
胸口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庆幸与后怕。
她的脸颊因寒冷而泛着淡淡的红晕,杏眸明亮有神。
与梦中那个奄奄一息的影子判若两人。
“楚大人?”沈枝意疑惑地唤道,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楚慕聿猛然回神。
昨夜的噩梦太过真实,真实得不像梦境。
他下意识抓住她纤细的手腕,感受到脉搏有力的跳动,这才稍稍安心。
“无事。”
他松开手,声音已然恢复平静,只是眼底的暗潮仍未散去。
暮色渐浓,细雪又开始飘落,他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她肩上:
“天寒地冻,二姑娘还是早些回房为好。”
沈枝意拢了拢带着他体温的氅衣,总觉得今日的楚慕聿格外反常。
但她还未来得及细想,就听见听雪轩方向传来一阵喧哗。
“看来好戏还没结束。”她狡黠一笑,转身就要往回走,却被楚慕聿一把拉住。
“沈枝意。”他罕见地直呼其名,语气凝重得让她心头一颤,“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独自承担。”
他的目光灼灼,仿佛要看进她的灵魂,“若遇困境,一定要来找我。”
沈枝意怔住了。
雪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却因为彼此的温度而迅速融化。
她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郑重其事,却在看到他眼中近乎恳求的神色时。
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好。”
楚慕聿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些许。
看着她再灵活往竹梯爬的背影,浓眉紧蹙。
他已经第二次梦到他从未经历的过事了。
这些梦境究竟是预兆还是前世记忆?
他不得而知。
但无论是什么,他绝不会让噩梦成真。
听雪轩内,秦明德闻讯匆匆赶来时,只见满地狼藉。
贵女们或坐或卧,有捂着手臂抽泣的,有抱着膝盖呻吟的。
更有几个已然昏厥过去,被下人们七手八脚地抬往厢房。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明德声音发颤,目光扫过坍塌的围墙和摇摇欲坠的暖阁。
最后落在圈椅中哭得梨花带雨的秦弄溪身上。
秦弄溪发髻散乱,精心挑选的十二支金钗歪歪斜斜地插在头上,随着她抽噎的动作叮当作响。
“爹……”她抬起哭花的脸,浓妆被泪水冲得沟壑纵横,“女儿……女儿也不知道……”
“不知道?”秦明德一把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乱跳,“上月你娘不是又给了你五百两银子修葺园子吗?银子呢?”
秦弄溪瑟缩了一下,涂着丹蔻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我……我……”
她怯生生地摸了摸头上的金钗,“就……就买了这些……”
“你!”
秦明德眼前一黑,踉跄着扶住柱子才没栽倒。
他颤抖着手指向女儿头上那堆明晃晃的首饰,声音嘶哑:
“五百两……你不修院子,你买这些?”
秦弄溪心惊胆战,“爹!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
王氏见状急忙扑上前,用身子挡在女儿前面:
“老爷息怒!不过是墙塌了、楼歪了,弄溪她年纪小不懂事……”
“又是年纪小不懂事?”秦明德怒极反笑,额角青筋暴起,“你知不知道今天伤的都是些什么人?”
他一把掀翻案几,茶具碎了一地,“忠勇侯府的六姑娘、兵部给事中的外甥女、太常寺寺丞的掌上明珠!”
“这可不是在山阳县,你我和爹出面赔钱就能了事的!”
“夫人!若有人因此毁了容貌,我秦家满门都不够赔的!”
王氏闻言脸色骤变,面容瞬间惨白如纸。
这才意识到事态严重。
她踉跄扑上前,嘴唇哆嗦着:“老、老爷……这可怎么办啊?”
秦弄溪哭嚎着扑到父亲脚边:“爹!女儿知错了!您救救女儿!”
她精致的妆容糊成一团,哪里还有半分趾高气扬的模样!
秦明德重重跌坐在太师椅上。
指节发白地攥着扶手,仿佛要将那红木捏碎。
“现在知道怕了?”他声音嘶哑,目光如刀般剜向王氏,“早知今日,你还会这般毫无底线地纵容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