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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慕聿对他的叫嚣充耳不闻。
他看着老鸦熟练地用手将那撮暗红粉末,仔细涂抹在刺客身上几处狰狞开裂、尚未愈合的伤口上——
尤其是靠近骨骼的位置。
粉末一接触血肉与伤口深处,那细微的“沙沙”声瞬间加剧!
刺客猛地绷直身体,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嚎!
他身体疯狂扭动、抽搐,如同被万针同时扎入骨髓!
铁链被他拉扯得呻吟作响,似乎下一刻就要断裂!
他眼球凸出,布满血丝,额头上青筋暴起如虬龙,豆大的汗珠瞬间浸透了破烂的囚衣。
无法形容的痛苦彻底吞噬了他。
那不仅仅是皮肉的痛,更像是无数看不见的小虫,顺着流血的伤口,疯狂地钻进了骨头缝里,贪婪地啃噬着骨髓!
楚慕聿就站在原地,负手冷眼旁观。
跳跃的火光映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
一半在阴影中,冰冷如石像。
一半在微光下,却因那惨绝人寰的景象,而显出近乎妖异的平静。
他深邃的眼眸像两口无波的古井,倒映着刑架上那扭曲挣扎、痛不欲生的人影。
没有兴奋,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神明俯视蝼蚁般的漠然。
权倾朝野的冷血与残酷,在这一刻淋漓尽致。
随山饶是曾经见过这一幕用在敌国暗探身上,这一次胃里依然剧烈翻腾。
眼前的大人,冷酷得让人心底发寒。
惨嚎声由高亢转为嘶哑,最后只剩下破碎的、不成调的“嗬嗬”抽气声,仿佛垂死的野兽。
刺客已近虚脱,只剩身体的神经性抽搐。
“谁指使的你?”楚慕聿的声音再次响起。
依旧冰冷清晰,如同地狱传来的判词。
他向前踱了一小步。
皮靴踏在地面浸染的污血上,发出轻微的粘腻声响。
刑架上的刺客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
涣散的瞳孔在一片死寂的痛苦余烬中,似乎竭力想聚焦。
他看着眼前这个宛如煞神的俊美男人,嘴唇哆嗦着。
那极度扭曲、极度痛苦后的脸上,似乎有一丝认命的崩溃,又似乎隐藏着更深的疯狂。
他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什么。
喉咙深处发出含糊不清的音节。
楚慕聿上前,正想听清楚他说些什么。
异变陡生!
刺客本就灰败的脸色骤然变得死黑!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瞳孔瞬间放大到极致!
身体最后剧烈地一抽!
随即,所有的生命气息骤然断绝。
脑袋彻底无力地垂下,被铁链吊着,如同一个破烂的玩偶。
死了。
在老鸦还没来得及查看第二遍,在随山错愕的目光中。
在楚慕聿眼神倏然锐利如刀的那一刹那。
无声无息地死了。
刑讯室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陶钵里“食髓香”粉末附着的小虫,失去了血肉的滋养,沙沙声渐渐微弱下去。
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在此刻清晰得刺耳。
老鸦迅速上前探了探刺客的颈脉,枯瘦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明显的惊愕和不解。
“大人……他……毒发!是舌根下藏的毒囊……之前竟未被发现?”
老鸦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对方如此狠绝,对死士的控制也远超想象!
随山的眉头拧成了结,烦躁地来回踱步,“这……这可怎么好?这刺客是那场刺杀唯一的活口!唯一的证据!”
焦虑几乎要溢出来,“他死了,线索不就全断了?”
楚慕聿立在原地。
周身的冷厉气息,似严冬寒潮,无声弥漫,几乎要将空气冻结凝固。
他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锁在刺客那张迅速变得乌黑的脸上。
那凝固的面容上,最后留存的,竟是一抹刺眼的嘲弄。
在这阴暗、逼仄的牢狱里,弥漫开阴森的讥笑。
“断了?”
楚慕聿的声音低沉,冰得掉渣。他的脚下,深色的污迹无声扩散,如同他那张骤然晦暗不明的脸。
“自然——”他缓缓吐出后半句,字字清晰,带着彻骨寒意,“不会断。”
他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冰冷的视线扫过惊愕的随山和老鸦。
“这个人,临死,倒是给本官‘送’了个线索。”
“啊?”
老鸦和随山同时倒吸一口冷气,震惊地看向他。
“大人,”随山立刻围着那具尸体转圈,恨不得趴上去细看,脸上写满了急切和困惑,“他送了什么线索?在哪里?”
他徒劳无功,急得抓耳挠腮,转向老鸦,“喂,你眼力好,你看出什么了没?”
老鸦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语气带着办案老手的烦躁:
“你当我在这玩‘找不同’呢?鬼才看得出来!”
他心有不甘,却也毫无头绪。
随山眼巴巴望向楚慕聿,“大人!”
楚慕聿的目光重新落回尸体那满是污血的脸上,冰冷如实质。
他伸手,精准地掐住尸体的两颊,迫使那张污秽的嘴张开,露出里面黑红交织的、被血液和毒液浸透的口腔。
整个过程,他面不改色,仿佛只是拨开一件寻常物品。
“据我所知,”他的声音平缓却带着森然杀气,“赵家豢养的死士,藏毒之法与众不同。”
**的寒光一闪。
尖端,精准地探入那团乌黑糜烂的舌下组织,微微一挑——
一小片染血的、几乎难以辨识的白色肠衣残片,被刀尖挑起,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
随山眼睛猛地瞪圆,失声惊叫:“这……居然藏在肉里?”
老鸦紧绷的肩膀瞬间松懈,长舒一口气,带着些许恍然和职业尊严得到维护的庆幸:
“原来如此……怪不得!属下原以为是疏忽,搜遍牙齿也未见端倪,未曾想,他们……竟这般藏毒!”
随山感叹,声音里带着对手的忌惮:“赵家为这些死士,还真是煞费苦心!这般隐秘狠辣的手段,防不胜防。做到这份上,已是极致的保密了。”
“呵……”楚慕聿的唇边,骤然勾出一抹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嘲弄笑意。
那笑容,比这牢狱本身更显阴寒。
“可惜……”他缓缓吐出两个字,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种几乎要将赵家彻底撕碎的锋芒,“这极致……反而亲手给本官送来了指证赵家行刺的铁证!”
他的目光锐利如淬毒钢针。
“旁人或许不知赵家死士这等伎俩。”楚慕聿的声音嘲讽,“可本官却清楚得很!”
旧部赵总兵。
赵家的秘密,他怎会忘记。
所以……
刺客的来处,答案昭然若揭!
赵云敏!
那个……
疯女人。
眼底深处,瞬间冻结成万载寒冰。
“看在老赵总兵的面子上,本官上回……”楚慕聿的声音带着刺骨的轻蔑,“已将话说得明明白白。”
他冰冷的视线扫过地上的尸体,最终,落向甬道尽头那片吞噬一切的浓黑。
“你竟不知足,竟敢把主意打到枝枝头上?”
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彻骨的算计,如同黑暗中悄然亮起的毒蛇之眼,在他眼底最深处,倏然闪过。
那瞬间的幽光,预示着必将到来的、毁灭性的风暴。
“赵云敏……”楚慕聿低沉的声音如同最后通牒,裹挟着地狱般的寒气,“原只想替容卿时拖些时日,成全你们二人。”
他顿住,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碾碎一切的杀意。
“现在——”
“你……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