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卿时摩挲玉佩的手指猛地顿住。
眼底的戏谑与精光顷刻间冻结。
转化为难以置信的愕然,以及被这荒谬条件彻底冒犯到的冰冷怒意。
“要我娶赵云敏?”
短暂的死寂后,容卿时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他俊美的面庞瞬间绷紧,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
“楚慕聿,你疯了不成?”他声音压低,却透着锐利的寒意,“绝无可能!”
楚慕聿神色未动,仿佛早已预料到他的反应。
他稳如泰山,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容世子素来以家族利益为重,深明大义。”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精心打磨过的冰锥,精准地刺向对方的要害,“赵容两家联姻,势力互补,根基更为稳固,于二皇子而言,更是如虎添翼,这是眼下最稳妥、最有利的选择。”
“最有利?”容卿时冷笑一声,下颌线收紧,眼底锋芒毕露,“楚大人莫非以为,我容家的前途,我表哥的大业,就只系于一桩婚姻之上?除了卖身求荣,我就别无他法助容家屹立不倒?”
“如果有更高明、更体面的选择,世子便不会犹豫至今,早该断然回绝赵家。”楚慕聿一针见血,目光如炬,仿佛能看透他所有挣扎,“联姻是最快捷有效的途径。“
”更何况,赵云敏出身尊贵,容貌昳丽,世子又何必表现得如此抗拒,仿佛受了天大委屈?”
容卿时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抽搐了一下。
说得轻巧。
娶妻娶贤。
赵云敏满京城的给他编织绿头巾,人人都知道她倾心楚慕聿,何曾将他容卿时的颜面放在心上?
他容卿时又不是泥菩萨,没有脾气。
不过是因着各自算计,互相利用,才维持着表面和平,纵容她肆意妄为。
若此生未曾心动,未曾遇到那个想珍视之人,娶了赵云敏,各玩各的,相敬如“冰”,他或许也能漠然处之。
可偏偏,他遇见了沈枝意。
那个明明身处漩涡,却始终眼神清亮、活得恣意的女子。
他想将最好的一切捧给他喜欢的女子。
清白的名声,完整的真心。
赵云敏?
她不配。
“利益,前途,大业……”容卿时重复着这几个词,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压抑的嘲弄与叛逆,“楚大人眼中,似乎只有这些冷冰冰的东西,若我执意不答应呢?”
他不愿就此认命,交付出自己的人生。
此生皆在殷方合掌控下度过。
可他不喜伴君侧。
厌恶官场倾轧。
他只愿寻一清闲地,莳花弄草,观鱼游弋。
采菊东篱,悠然见南山。
可殷方合从不正视他的渴望。
鞭策他入宫,将他困于内务府方寸之地。
他深知自己身为侯府嫡长子,肩负全族荣辱。
故而收敛所有叛逆,走上那条被安排的路。
直至他看见,有人挣脱枷锁,活得同样精彩。
那人便是沈二姑娘,沈枝意。
反抗家族联姻,挣脱既定命运。
离府另居,扶持秦家。
依旧风生水起。
这让他生出一些妄念。
他渴望一位能与他并肩同行、相互扶持的夫人。
而非一个处处作对、徒惹事端的麻烦。
他不甘心此生永远被家族、被利益捆绑。
连婚姻都要成为筹码。
他想要选择自己的人生。
“不答应?”
楚慕聿眸光骤然一沉。
周身气压瞬间降至冰点!凛冽的寒意无声蔓延,如同实质般压迫着周遭的空气。
两位顶尖男子无声对峙。
目光在空中交锋,寸步不让。空气紧绷如弦,杀机暗涌,一触即发!
就在此时。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对峙。
秦泽兰匆匆赶来,气息微乱,发髻边渗出细密汗珠。
她一眼看到楚慕聿,如同找到主心骨,急声禀告:“楚大人!表妹喝醉了,被沈盈袖硬扶着回后院歇息了!我们……我们实在放心不下!”
楚慕聿猛地转身!
眼神锐利如淬冰寒刃,未有多余一字。
“带路。”
冰冷二字掷地有声。
话音未落,他人已如离弦利箭,疾射而出!玄色衣袂翻飞,带起凛冽寒风,瞬间掠过数丈。
秦泽兰被那速度惊得一愣,小腿肚微微发软。
“哎……你、你等等……”她下意识惊呼,带路的人却连背影都快看不见了。
一直沉默旁观的容卿时,此刻脸上所有复杂情绪尽数褪去,转为一丝凝重。
他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楚慕聿决绝消失的方向,眸光微闪。
随即,视线落回一旁焦急无措的秦泽兰身上。
他迈步上前,动作干脆利落。
一把稳稳握住秦泽兰纤细的手腕。
掌心温度透过薄薄衣料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无妨。”
他声音低沉,不同于方才谈判时的尖锐,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沉稳。
“我同你去。”
他手臂巧妙用力,带着她往前走去,既未让她摔倒,又不容她挣脱。
秦泽兰猝不及防,被带得一个趔趄。
手腕上传来的温度和力道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抬眸只看到他线条流畅的侧颜和紧抿的唇线。
她稳了稳心神,指尖微颤,终是没有抽回手。
两人身影迅速没入夜色廊道之中。
清秋苑,暖阁。
夜色透过窗棂,将室内切割出模糊的阴影。
沈盈袖几乎是半拖半拽,才将沈枝意这个“醉鬼”踉踉跄跄地弄进这间僻静的卧房。
她猛地将怀中之人狠狠掼在铺着锦被的床榻上,自己也跟跄着差点摔倒。
“呃……”沈枝意发出一声让人心跳加速的嘤咛。
沈盈袖却累得几乎散架,扶着酸痛的腰肢急促喘息。
一路上,沈枝意仿佛烂醉如泥,将全身的重量都死死压在她身上。
她几次脚下不稳,重重摔倒在地。
而每一次,都“恰好”被沈枝意结结实实地压在下面,做了彻头彻尾的肉垫!
如今她发髻散乱,珠钗歪斜,精心打扮的衣裙沾满了灰土,手肘和膝盖处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已是瘀伤一片。
脸上更是有几道细微的刮痕,渗着血丝,狼狈不堪。
她猛地抬头,恶狠狠地瞪向床上那个罪魁祸首。
烛光摇曳下,沈枝意双颊绯红,云鬓微湿,几缕青丝黏在光洁的额角,长睫如蝶翼般轻颤。
好一副妖孽娇艳的模样。
极致的怨毒和嫉恨瞬间冲垮了沈盈袖所有的伪装。
她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死死刮过沈枝意毫无防备的睡颜。
“重死了……”她从齿缝里挤出低咒,声音嘶哑,“沈枝意,你绝对是故意的!”
她伸出染着蔻丹的指尖,缓缓划过沈枝意光滑细腻的脸颊。
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黏腻感升起。
“呵……”她低低地笑起来,笑声又冷又毒,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瘆人,“长得比我好看又如何?嗯?”
指甲微微用力,几乎要陷进那吹弹可破的肌肤里。
“我生来就比你高贵!我才是沈家唯一的嫡女!你注定……就是给我垫脚的!”
声音充满了扭曲的快意。
目光贪婪又恶毒地描摹着沈枝意的眉眼,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被自己亲手毁掉的完美艺术品。
“别急……我的好妹妹。”
她俯下身,凑到沈枝意耳边,如同毒蛇吐信,阴冷地呢喃。
“一会儿……你的殷宏世子就要来了。”
“他看到你这副任君采撷的媚态,这粉面桃腮、醉眼迷离的模样……一定会欣喜若狂,爱不释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