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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是寂静的。
但在第十一舰队旗舰“天秤座”的舰桥内，刺耳的警报声却撕裂了这种亘古的宁静，仿佛要将合金穹顶都生生掀开。
“结构完整度下降百分之零点三！右舷第三装甲区……消失了！”
“能量读数正常！护盾发生器正常！没有侦测到任何形式的能量或实体撞击！”
“见鬼，什么叫消失了？给我具体报告！”
舰队指挥官赫克托的咆哮在因恐慌而变得粘稠的空气中回荡。
他那张饱经风霜、刻满星际航路皱纹的脸，此刻正因为极致的困惑与惊骇而扭曲。
他死死盯着主屏幕上传回的外部影像，那艘如同移动山脉般的旗舰右舷，出现了一块平滑得令人作呕的缺口。
那不是战损。
战损意味着撕裂、熔化、扭曲与爆炸的痕跡，意味着能量肆虐后留下的丑陋伤疤。
而眼前的景象，却像是一位严苛到**的艺术家，用无形的刻刀，从现实这块画布上，干净利落地挖走了一块。
边缘光滑如镜，甚至能倒映出远处星辰的冷光。
紧接着，更诡异的报告潮水般涌来。
“报告！B—7区的反物质燃料储存罐……外壳正在分解！不，不是分解，它在变薄！像冰一样融化在虚空里！”
“第三武器平台失去响应！能量供给中断……等等，供给线路完好无损，是平台本身的存在反应在衰减！”
“指挥官！我的……我的义眼……它的供能核心……正在消失……”
一名负责数据分析的军官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左眼，那只昂贵的、由万商天路统一配发的军用义眼，此刻正闪烁着不祥的电火花，迅速变得暗淡。
恐慌，终于挣脱了纪律的枷锁，化作了实质的寒流，席卷了整个舰桥。
这不是战争。
战争是他们所熟知、所精通的领域，是可以用火力、装甲、战术与勇气来衡量的对抗。
而现在，他们面对的，是一种他们无法理解、无法防御、甚至无法描述的“现象”。
仿佛有一位无形的审计官，正在用一支冰冷的笔，逐行划掉他们资产负舍表上的条目。
先是装甲，然后是燃料，再到武器平台，最后甚至连船员身体的一部分，都被冷酷地列为了“坏账”，直接进行了“清算”。
赫克托感到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的末端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那个盘踞在7号自由港的怪物，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他们进行一场常规的战斗。
对方根本没有出牌。
对方只是……
寄来了一张账单。
与此同时，7号自由港内，那片因绝望而死寂的氛围，正在被一种全新的、更加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数以亿计的民众，通过遍布全城的屏幕，正同步观看着这场无声的审判。
他们看不懂那些复杂的数据，也听不到舰队内部的惊恐咆哮，但他们能看见。
他们能看见那艘代表着万商天路无上权威的巨型战舰，如同一块被投入了强酸的金属，在无声无息中被腐蚀、被抹除。
那不是爆炸，胜似爆炸。
那种眼睁睁看着一个庞然大物被从“存在”的层面上一点点剥离的景象，带来了一种直击灵魂深处的、原始而纯粹的恐惧。
他们对新统治者的恐惧，在这一刻，被转化、被升华，变成了一种近乎于仰望神明般的敬畏。
原来，之前那场席卷全城的能源枯竭，并非新政权的无能，而是为了给这柄悬于星海之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充能。
他们不是被抛弃的负债，他们是发动这场终极清算的……
燃料。
“清算者”平台的王座上，赵丰年平静地审视着眼前的数据流。
【“天秤座”号战列舰，存在价值已清偿1．7％。】
【清偿资产列表：A级装甲22万吨、反物质燃料单元12个、第3至第7武器平台……个人资产（舰员编号7354—G）……】
一连串的条目飞速划过，如同股票交易所里疯狂跳动的数字。
这就是“破产”的真正威力。
它不制造能量，它只转移价值。
它将目标的“存在”本身定义为一种可以量化的资产，然后以“诉讼”为名，强制执行一场永不停止的资产转移，直到债务――也就是赵丰年发起的攻击意图——被完全清偿为止。
“反击！给我反击！”
赫克托的理智在极致的恐惧下终于崩断，他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命令，“全舰队主炮齐射！目标，7号自由港！我要把那座该死的城市从星图上彻底抹掉！”
命令被忠实地执行了。
剩余的战舰，那些尚未被“清算”波及的钢铁巨兽，纷纷调转炮口。
毁灭性的光束在炮口凝聚，能量的洪流让周围的空间都泛起了涟漪。
这是足以将一颗小型行星轰成碎渣的雷霆之怒，是商业联盟用以维护其铁则的终极暴力。
下一秒，万炮齐发。
亿万道蕴**法则与能量的光柱，撕裂了黑暗的宇宙，汇聚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毁灭洪流，直扑7号自由港。
然而，就在这股洪流即将触及自由港外层防御圈的瞬间，异变陡生。
冲在最前端的光束，其光芒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骤然黯淡下去。
紧接着，整道光束像是被抽走了骨架的蟒蛇，软软地“塌陷”了，能量以惊人的速度逸散，最终化作一片无害的、绚烂的光粒子风暴，温柔地拂过自由港的护盾，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紧随其后的所有攻击，都遭遇了同样的命运。
那足以毁灭文明的齐射，最终变成了一场盛大而无害的宇宙烟花。
“天秤座”的舰桥内，死一般的寂静。
一名武器官看着屏幕上匪夷所思的画面，用梦呓般的声音喃喃道：“攻击的……动能……被剥离了。我们发射的所有能量，都在命中目标前，被……被当做‘费用’提前征收了……”
赫克托颓然地跌坐在指挥官的座位上。
他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在这场诡异的“诉讼”中，他们的一切行为，甚至包括他们的反击，都会被系统自动判定为新的“交易成本”，从而被即刻征收，用以支付这场官司的“律师费”。
他们越是反抗，就“欠”得越多，被清算得就越快。
这是一个完美的、无法挣脱的逻辑闭环。
就在这时，一道信息，未经许可，直接出现在了“天秤座”舰桥的主屏幕上。
那不是通讯请求，也不是警告。
那是一份清单。
一份清晰、简洁、条目分明的……
资产扣押清单。
清单的顶端，用冰冷的通用商业体写着它的标题：【关于“万商天路第十一舰队”侵权一案的初步资产保全通知】清单的末尾，还有一个正在飞速跳动的数字，后面跟着一个单位：【诉讼费用（持续累积中）：……】
赫克托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了那个数字上。
他知道，那不是金钱。
那是他们正在被一分一秒抹除的……
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