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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点摊的生意依旧红火,只是少了一个帮手,周福一个人忙得脚不沾地。
等他推着车回来,累得腰都直不起来的时候,周建军也回来了。
跟早上出门时不一样,他左手拎着一个带补丁的暖瓶,右手提着一个豁了口的搪瓷脸盆,脸盆里还装着两本卷了角的旧书和一个看不出原来颜色的旧蚊帐,背上还背着个破旧的书包。
“我的天,儿子,你去掏**堆了?”周福看着这一堆破烂,心疼得直抽抽,“这得花多少钱啊?”
“暖瓶五毛,脸盆三毛,蚊帐四毛,书是送的。”周建军把东西放下,脸上带着一丝掩不住的兴奋,“妈,我按你说的,先跟他砍价,他一开始不乐意,我就说我只要暖瓶,后来又来了个收废品的,开价比我还低,他就着急了,最后全卖我了。”
陈兰芝接过那个暖瓶,拔开木塞闻了闻,又检查了一下补丁,满意地点点头:“干得不错,第一次出手没被坑,这暖瓶虽然有补丁,但内胆是好的,不漏水,擦干净了,卖八毛钱,有的是人要。”
她又拿起那个脸盆,在周福眼前晃了晃:“看见没?这种掉了瓷的,咱们自己不用,但对那些刚来手里没几个钱的学生来说,能凑合着用就行,三毛钱收的,咱们卖六毛,转手就翻一倍。”
周福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看着那堆在他眼里一文不值的破烂,仿佛看见了一张张崭新的票子。
他正想说点什么,门口人影一晃,东厢房那个穿跨栏背心的大妈又端着个盆过来了,盆里是刚洗完的菜叶子。
“哟,建军回来了?”她眼神往地上一扫,看见那堆旧货,嘴一撇,“这是干嘛去了?学校里捡破烂也能挣钱?”
这话说的尖酸刻薄,周建军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周福刚想理论,陈兰芝已经抢先一步迎了上去,脸上带着愁苦的笑:“大姐,您说笑了,哪是挣钱啊,这不是孩子马上开学了,要住校了嘛,啥都得花钱。我寻思着,学校里那些快毕业的老生,总有些不要的旧东西,就让建军去问问,能收点便宜的就收点,总比买新的省钱。您看这暖瓶,带补丁,人家才要了五毛钱,这不就省下一顿饭钱了。”
她一边说,一边拿起那个豁了口的脸盆,叹了口气:“我们乡下人,不讲究,东西能用就行,孩子脸皮薄,本来还不愿意去,是我逼着他去的,没钱,就得把脸皮扔地上踩,没办法。”
那大妈被她这番话说得一愣,再看看周建军那一脸的窘迫,倒信了七八分。
穷人家为了省钱,干出点丢人的事也正常。
“也是,上大学花销大。”她嘴上应着,心里那点怀疑也散了,觉得这家子人也就是穷折腾,成不了什么气候。
她把菜叶子倒在院角的**堆,扭着腰走了。
人一走,周福才松了口气,冲陈兰芝竖了个大拇指:“兰芝,还是你厉害,死的都能让你说成活的。”
陈兰芝白了他一眼:“少拍马屁,赶紧把这些东西拿去水龙头那边,给我刷干净了,尤其是这个暖瓶,里面的水垢都给我抠下来!”
接下来的两天,一家人的分工明确。
早上,陈兰芝和周福出摊卖早点。
下午,周建军就拿着名单,穿梭在理工大的各个宿舍楼里,像个勤劳的小蜜蜂,把那些即将被当成**扔掉的旧货,一点点地往回搬。
他的脸皮越来越厚,砍价的本事也越来越高。
从一开始的羞于开口,到后来能面不改色地跟人为了两分钱磨半天。
他发现,母亲说得对,这些学长根本不在乎这点小钱,他们只想赶紧把东西处理掉。
而周福的任务,就是把这些收回来的破烂清洗干净。
“我的娘哎,这脸盆比咱家茅坑还味儿!”他捏着鼻子,用刷子使劲刷着一个满是污垢的搪瓷盆。
“有味儿才好,说明用得久,咱们两毛钱收的,你把它刷干净了,它就值五毛。”陈兰芝在一旁监督着,顺手把一个擦得锃亮的旧茶缸摆在木板床上。
三天下来,那张简陋的木板床,已经快被各种新旧家当给堆满了。
新的塑料脸盆和旧的搪瓷脸盆摞在一起,崭新的毛巾和半旧的蚊帐挤在一块儿,还有十几个新旧不一的暖瓶,小小房子俨然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杂货仓库。
这天晚上,周建军开学报到的前一天,陈兰芝把所有的货都清点了一遍。
她点着煤油灯,拿着个小本子,一边记账一边盘算。
周福在旁边看着这些东西,忍不住疑惑问道:“兰芝,东西是齐了,可咱们咋卖啊?就在这屋里,人家新生能找到这儿来?”
“谁说要让他们找来了?”陈兰芝放下笔,吹了吹上面的墨迹,眼睛在灯火下亮得吓人,“明天,建军去学校报到,你,就负责去拉客!”
“我?”周福指着自己的鼻子,脸都白了,“我咋拉客?”
“明天一早,你就去校门口,看见那些背着大包小包,一脸迷茫的新生和家长没有?”陈兰芝敲了敲桌子,“你凑上去,就跟他们说,学校小卖部东西又贵又坑人,你家亲戚在附近开了个新生服务点,东西都是厂里拿的,又好又便宜,问他们要不要去看看。”
“记住,别说卖,就说服务点,把人领到咱们后门这儿,我来招呼。”陈兰芝看着目瞪口呆的父子俩,嘴角一勾。
“咱们的新生供应站,明天,正式开张!”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所有人就跟上了发条的闹钟一样,彻底动了起来。
陈兰芝把一锅茶叶蛋煮上,又把昨天蒸好的白馒头放在笼屉里热着,豆浆的香气很快就弥漫了整个屋子。
周建军穿上了白衬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脚上的鞋也擦得能照出人影。
他今天要正式成为一名大学生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精气神。
“妈,那我先走了。”他背上那个破旧的书包,里面只放了几本书和录取通知书。
“去吧。”陈兰芝把一个热乎乎的馒头和茶叶蛋塞他手里,“先去把名报了,宿舍安顿好,别管家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