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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建国那点阴暗的心思,陈兰芝自然是不知道的。
她忙活了一下午,把那间准备给建军当书房的南屋彻底清扫干净,又用石灰水把墙壁刷了一遍,遮住原本的污渍和霉味。
虽然累得腰酸背痛,但心里却格外敞亮。
回去时,天边正烧着晚霞。
陈兰芝推开院门,一眼就看见了院子里的周福。
他没像往常一样唉声叹气地发呆,而是背着手在院子里来回踱步,那姿势模仿着周建国,却因为身板太单薄,显得有些滑稽,而且走得又急又快,脚下的青砖被他踩得“嗒嗒”作响,像只没头苍蝇。
陈兰芝放下手里的布袋,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院子里的气氛不对。
太安静了,连周建国屋里都没传出半点动静,安静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
“回来了?”周福停下脚步,转过身,一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那眼神里没有往日的懦弱,反而带着一种审视和诘问。
“嗯。”陈兰芝淡淡应了一声,走到水缸边舀水洗手。
周福跟了过来,在她身后两步远的地方站定,声音压得又低又沉,像是怕被谁听见,又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你这一天到晚的,都上哪儿去了?一个女人家,总在外面抛头露面,像什么样子?”
陈兰芝洗手的动作顿了顿。
这话里的酸味和火药味,可不像周福平日里敢说的。
她擦干手,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我出去办正经事,碍着谁了?”
“正经事?”周福的音量猛地拔高,随即又心虚地压了下去,脸色涨得通红,“什么正经事需要天天往胡同最里头的破院子跑?那地方荒无人烟的,你跟谁在那儿办正经事?”
陈兰芝眸色一暗,他怎么知道她去了哪里?
她不动声色,目光越过周福,落在他身后那扇紧闭的柴房门上。
答案不言而喻。
她没理会周福的质问,反而轻飘飘地问了一句:“周建国今天跟你说什么了?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周福一噎,像是被人戳穿了心事,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被一种被煽动起来的屈辱和愤怒所取代,梗着脖子声音都有些发颤:“你别管谁跟我说的,你只说,你是不是背着我们,在外面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那个废品站的男人,跟你什么关系?”
闻言,陈兰芝先是一怔,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扯了一下,那笑意却冷得像冰碴子。
她活了两辈子,什么脏的臭的没见过,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自己这个窝囊了一辈子的丈夫,用这种话来侮辱。
而这一切的源头,不过是周建国那点上不得台面的挑拨。
她不怒反笑,笑声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到周福耳朵里,让他莫名地打了个哆嗦。
“周福啊周福。”陈兰芝上前一步,目光逼视着他,“我嫁给你这么多年,我是什么人,你心里没数吗?”
周福被她看得连连后退,嘴里却还在强撑:“我……我怎么知道?人心隔肚皮……”
“人心是隔着肚皮,可猪油也蒙不了人心一辈子。”陈兰芝的声音陡然转冷,字字句句都像淬了冰的刀子。
“周建国说什么你都信?他让你去东你不敢往西,他给你画个饼你就能当饭吃。今天他跟你说我跟别的男人不清不楚,你就跑来质问我,明天他要是跟你说建军不是你亲生的,你是不是还要拉着建军去滴血认亲?”
“你……你胡说八道!”周福的脸瞬间白了,这话戳中了他最隐秘的恐惧和最不堪的软弱。
“我胡说?”陈兰芝冷笑一声,环视着这个她住了大半辈子的院子,“这个家里,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质问我了?我怀着建国的时候,你在哪儿?我生建军难产,差点没命的时候,你又在哪儿?建业跟人打架,我低声下气去给人家赔不是的时候,你躲在哪个角落里叹气?这个家是我一砖一瓦撑起来的,你除了会听你那好大儿的挑唆,在这个家里添堵,你还会干什么?”
陈兰芝一步步逼近,周福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在了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
他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告诉你周福。”陈兰芝收回目光,声音恢复了平静,但那份平静比暴怒更让人心寒,“我陈兰芝要做什么事,还轮不到任何人来指手画脚,尤其是你和你的好儿子,你要是安分守己地过日子,等建军出息了,有你一口饱饭吃,你要是再听风就是雨,跟着周建国瞎折腾,那就别怪我把你们父子俩,一并当成周建业和王翠芬那样,扫地出门!”
说完,她不再看周福一眼,径直回了自己屋,“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周福像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顺着墙根滑坐在地,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看着陈兰芝紧闭的房门,又看看柴房的方向,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一个被人当枪使了还不自知的跳梁小丑。
柴房里,把耳朵贴在门板上的周建国,将院里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脸上的得意和期待,早已被一片铁青所取代。
他本以为抓住了陈兰芝的死穴,只要让周福这个当丈夫的出面一闹,陈兰芝一个妇道人家,为了名声也得乖乖就范,到时候还不是任由自己拿捏?
可他万万没想到,陈兰芝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她不解释,不辩白,甚至不屑于为自己的名声说一句话,反而直接掀了桌子,把周福这个工具人骂得体无完肤,顺带连他这个幕后黑手也一起敲打了一顿。
这个老太婆,她是真的敢!
周建国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一种被彻底看穿和蔑视的羞辱感,比任何一次失败都让他难以忍受,非但没能伤到陈兰芝分毫,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让周福这个本可长期利用的棋子,也开始动摇了。
他靠在冰冷的门板上,胸口剧烈起伏。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常规的法子对付不了她,那就得来点更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