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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福同志。”李局长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不耐烦,“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看你发抖的,这手印,到底是不是你按的?”
压力如同山崩,轰然压下。
周福的膝盖一软,几乎就要跪下去。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又冷静的女声,像一把锋利的剪刀,瞬间剪断了这团乱麻。
“李局长,调查取证,总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吧?”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白衬衫蓝裤子的年轻姑娘,从知青点那边的路口走了过来。
她梳着两条麻花辫,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清亮又沉着。
是村里的小学老师,下乡知青宋婉。
宋婉是京市来的,身上有股子村里姑娘没有的书卷气和干练劲儿,平时不怎么掺和村里的闲事,但说话很有分量。
她一来,场上的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赵队长脸色一变,想上前拦住她:“宋老师,这是公社和县里在办案,你……”
宋婉没理他,径直走到李局长面前,不卑不亢地微微欠身:“李局长,王主任,我是本村小学的代课老师宋婉,关于周建军同学的事情,我恰好知道一些情况,不知道能不能说?”
李局长打量着眼前的女知青,见她言语清晰,条理分明,便点了点头:“你说。”
周建业一看情况不对,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宋婉的鼻子骂道:“你算哪根葱?这是我们周家的家事,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插嘴?我看你就是跟周建军有一腿,想帮他说话!”
这话极其难听,村里人看宋婉的眼神也变得暧昧起来。
“周建业同志。”宋婉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平淡,“你如果再对我进行人身攻击和污蔑,我同样可以去公社举报你流氓罪,我想,比起家庭纠纷,流氓罪对一个人的影响,应该更大吧?”
周建业的脸“唰”地一下涨成了猪肝色,后面的污言秽语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骂不出来了。
对付流氓,就得比他更懂规矩。
宋婉这才转向李局长,扶了扶眼镜,开始了自己的陈述。
“第一,关于周建业同志所说的,周建军为独吞家产,将其夫妻二人赶出家门。我想请问,这个家产指的是什么?是指这三间土坯房,还是指陈阿婆寄给周建军同学的三百块钱?”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如果指的是房子,据我所知,这房子是周家父母盖的,所有权在父母。周建军和周建业一样,都只是居住者,他没有权力赶走谁,更谈不上独吞。如果指的是钱……”
宋婉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讥诮。
“那三百块钱,是陈阿婆指名道姓,从广城邮寄给二儿子周建军用作大学学费和生活费的。邮局的汇款单上,收款人写的是谁的名字,这钱就是谁的。这属于母亲对儿子的个人赠与,什么时候,这笔有明确指向的赠与款,也成了可以被兄弟随意瓜分的家产了?如果这个逻辑成立,那是不是以后哥哥给弟弟娶媳妇的彩礼,弟弟也要分哥哥一半?”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旁边几个看热闹的村民,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是这个理儿啊!
人家妈给儿子的学费,凭啥要分给你?
李局长和公社的王主任对视一眼,眼神里的厌恶,褪去了一些,多了一丝审慎。
“第二。”宋婉没给周建业反应的时间,继续道,“关于王翠芬同志小产的事,这无疑是件悲剧,我很同情。但周建业同志一口咬定是周建军殴打所致,请问,证据呢?”
她的目光,落在了地上还在哼哼唧唧的王翠芬身上。
“小产是大事,请问是哪天发生的事?去哪个卫生所看的?诊断证明在哪里?开药的单据在哪里?当时给你接诊的医生叫什么名字?这些,都是最基本的证据。如果只是你们夫妻俩口说无凭,今天说他打的,明天说他推的,那岂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随意诬告别人了?”
王翠芬的抽搐,肉眼可见地停顿了一下。
周建业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们哪里有什么证明,王翠芬那天就是是被他不小心推倒小产的。
这事要是真去查,一查一个准!
“第三,也是最可笑的一点。”宋婉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冷意,“周建业同志说,他们夫妻俩被赶出门,现在食不果腹,险些饿死。”
她伸手指了指周建业,“大家可以看看他,虽然衣服破了点,但面色红润,中气十足,骂起人来嗓门比谁都大,这像是快饿死的样子吗?”
“我前天下午去镇上供销社买墨水,还亲眼看见周建业同志在柜台扯了一包大前门,又割了二两肉,我就好奇了,一个快要饿死的人,哪里来的闲钱抽烟吃肉?”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我说呢,建业这几天看着是胖了点。”
“好家伙,搁这儿演戏呢!还抹锅底灰,真不要脸!”
“我就说建军不是那样的人,读书人,有骨气!”
村民们的风向,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舆论,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周建业彻底慌了,他没想到半路会杀出这么个程咬金,而且句句都戳在他的死穴上!
他求助似的看向赵队长,赵队长却把头扭到了一边,假装看天上的云。
李局长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但这次,是冲着周建业。
他不是**,被人当枪使,耍得团团转,心情能好才怪。
他冰冷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个从头到尾都像个鹌鹑一样缩着的周福身上。
“周福!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李局长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怒气,“这封漏洞百出的举报信,到底是不是你自愿画押的?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诬告国家干部和未来的大学生,是什么后果,你自己掂量!”
“我……我……”
周福再也扛不住了,两腿一软,“噗通”一声,真的跪在了地上。
他抬起手,哆哆嗦嗦地指着周建业,带着哭腔喊了出来:“不是我!不是我自愿的!是这个畜生!是他逼我的!他说我要是不按手印,他……他就要半夜去砸了建军的腿,让他上不成大学啊!领导,我也是没办法啊!”
真相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