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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好几息,那低沉沙哑、如同砂纸**岩石的声音才在寂静中响起:“不知道。”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重量,“或许是为了灭口,或许是为了夺取某样东西,或许…只是单纯地享受掌控他人生死的权力游戏。”
“人家长老的心思,如渊似海,岂是我们这些弟子能揣度的?”语气里没有丝毫对长老应有的敬畏,只有冰冷的嘲弄。
他话锋陡然一转,目光锐利如鹰隼般扫过昏迷中气息奄奄的孙渺渺,最终落在柳梦写满惊惧与困惑的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但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有一点必须清楚。”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加重语气,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在石面上,清晰而冷酷,“如果,我是说如果,真有万不得已、逼得你非捏碎玉简不可的那一步,孙师姐…”
似乎被这冰冷的话语刺激,孙渺渺紧闭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下方灰败无神、却竭力想要聚焦的瞳孔,茫然地望向声音的来源。
李玄没有丝毫避讳,目光如刀般直刺孙渺渺涣散的双眼,声音斩钉截铁:“你出去之后,关于今晚发生的一切,关于赵师兄的死,关于那个刺客,关于宋长老可能牵涉其中的任何猜测闭口。”
“绝对不要向任何人提起,一个字都不要说!”
“为什么?”孙渺渺的声音嘶哑得如同撕裂的破布,带着难以置信的悲愤和锥心的痛苦,她挣扎着想撑起身体,却被胸腹间撕裂般的剧痛和柳梦死死按住的手臂阻止,只能徒劳地喘息,“赵师兄…赵师兄他死得不明不白。”
“被那个…那个家伙偷袭致死,难道…难道就让他这么白白死了?”
“仇…仇也不报了吗?咳咳咳…”剧烈的咳嗽猛然打断了她悲怆的控诉,更多的血沫涌出,瞬间染红了柳梦刚刚为她擦拭干净的衣襟,刺目惊心。
李玄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平静得近乎冷酷,仿佛在陈述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事实。
他迎着孙渺渺悲愤绝望、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声音清晰地响起,在这狭窄的山洞里,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般刺耳:“赵奎的死,与我无关。”
“什么?”柳梦猛地抬起头,脸上瞬间褪尽血色,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面容冷峻的少年,瞳孔因震惊而剧烈收缩。
李玄继续开口,但语气平淡得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字字如刀:“我没理由,也没义务去替他报仇。”
“甚至,孙师姐你——”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孙渺渺苍白如纸的脸上,“若非为了探查那个刺客的底细,弄清这潭浑水有多深,确保我自己能活下去,我本也可以选择不救你。”他的视线扫过孙渺渺身上狰狞的伤口,声音更冷,“带着一个重伤濒死的人,在这步步杀机、妖兽环伺的万兽窟,就是最大的累赘。”
“活下去,才是唯一要义。”
这话如同淬了万年寒冰的**,精准而狠厉地捅进了孙渺渺的心窝。
她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眼中瞬间涌起的不是被冒犯的愤怒,而是巨大的、被赤裸裸的残酷现实撕裂的羞惭和绝望。
灰败的脸色先是涨得通红,随即又变得比之前更加惨白如纸,仿佛所有的血液都在这一刻流干。
她嘴唇哆嗦着,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喉咙里只发出嗬嗬的哽咽。
大颗大颗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涌出眼眶,混合着脸上未干的血污,留下狼狈而绝望的痕迹。
是啊,在这生死边缘的修罗场,自己凭什么要求一个非亲非故的人为赵师兄拼命?
又凭什么成为别人求生路上的沉重拖累?
那些平日挂在嘴边的同门情谊、侠义道义,在生存的本能面前,竟是如此苍白无力,不堪一击。
况且自己先前已经和赵奎对人家不敬。
山洞里,只剩下孙渺渺压抑的破碎啜泣声,以及柳梦粗重而复杂的呼吸,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悲凉与冰冷。
过了许久,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孙渺渺的啜泣声渐渐低了下去,最终化为几声微弱的抽噎。
她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抬起那只还能勉强活动、沾满血污和泥土的手,颤抖着、近乎粗鲁地抹去脸上纵横交错的泪水和血痕。
她艰难地抬起头,再次看向李玄,眼神里没有了悲愤,没有了绝望,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平静和心如死灰般的释然。
声音依旧嘶哑,却异常清晰,带着沉重的喘息,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李…李师弟…你说得对…是我…是我太天真…也太…太自私了…”她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都萎靡了下去,“带着我…只会拖累你…影响你考核…对不起…”这声迟来的“对不起”,轻飘飘的,却重若千钧。
她的染血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决绝,再次颤抖着摸向腰间那枚温润的玉简。
这一次,动作不再有丝毫犹豫,果断而坚定。
“我…我这就出。”
“你放心…刺客的事…我一个字…都不会提…”
“我会…守口如瓶…”她看着李玄冷峻的侧脸,眼神复杂地变幻着,最终化为一丝极其微弱的、却异常真诚的祝愿,“祝你…考核成功…一路平安…”
话音落下,不再有丝毫迟疑。
她染血的拇指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狠狠按向玉简光滑冰冷的简身。
“咔嚓!”
一声清脆得如同琉璃碎裂的脆响,在这死寂的山洞中骤然炸开,打破了所有的沉寂,也宣告着一个选择的终结。
玉简应声而碎。
一道柔和却不刺目的乳白色光芒瞬间从碎裂的玉简中爆发出来,如同一个温暖而神圣的光茧,瞬间将孙渺渺伤痕累累、气息奄奄的身体完全包裹。
光芒流转,散发出清晰而稳定的空间波动涟漪。
孙渺渺的身影在这圣洁的光茧中迅速变得模糊、透明,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被一圈圈扩散的涟漪彻底搅散。
柳梦下意识地伸出手,五指张开,似乎想抓住什么,挽留什么,指尖却只触碰到一片残留的、带着微弱暖意的光点,以及空气中骤然浓郁又迅速消散的淡淡血腥气。
光茧骤然收缩,化作一道细微却耀眼的光线,瞬间刺破山洞的黑暗,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原地只留下几滴尚未干涸、在微弱光线下反射着暗红光泽的血渍,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个濒死少女的存在,和她在这残酷试炼中戛然而止的旅程。
山洞里,只剩下李玄和柳梦两人。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压抑。
孙渺渺的离开,带走了那濒死的痛苦喘息和绝望的哭泣,却也带走了最后一点属于“同伴”的、哪怕微弱得可怜的气息。
空旷而深邃的黑暗中,只剩下两个并不算熟悉、甚至带着几分疏离与审视的人,以及那无处不在、如同跗骨之蛆般的被窥视感和浓烈的死亡威胁,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柳梦怔怔地望着孙渺渺消失的地方,那只伸出的手还僵硬地悬在半空,眼神空洞而茫然,仿佛灵魂也被那道白光带走了一部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像是被冻僵的人偶突然解冻,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回手,用力搓了搓冰冷麻木、几乎失去知觉的脸颊,似乎想驱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和心中翻江倒海般的复杂情绪。
对孙渺渺独自离去、前途未卜的不舍和担忧,对李玄方才那番冷酷直白到近乎残忍的话语所带来的震惊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畏惧,以及对眼前这步步杀机、迷雾重重的绝境所感到的深深无力感。
她甚至不敢深想,如果换做是自己重伤濒死,李玄是否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