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此议恐有不妥!”
李崇义急忙反对:“吴承安手握重兵,桀骜不驯,若让其安然回京,万一他心中有鬼,途中或京中生变,该如何是好?”
“让其先去刑部,更是形同虚设,刑部焉能拦得住他?”
“老臣以为,唯有在其远离军队之时,立即控制,方为上策!”
赵真闻言,眉头微蹙,显然对李崇义质疑自己的决定以及暗示吴承安会“生变”感到不悦。
他语气转冷:“太师是觉得,朕的旨意,已经约束不了边关将领了?”
“还是觉得,我大乾的刑部衙门,就是个摆设?”
何高轩见状,立刻在一旁帮腔道:“太师未免过于危言耸听了!”
“吴承安对陛下忠心耿耿,岂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陛下如此安排,正是给了所有人一个体面,也给了朝廷一个查明真相的台阶。”
“若按太师之言,非要立时三刻锁拿功臣,恐怕才会真正逼出变故!请陛下明鉴!”
赵真看着态度坚决的何高轩,又看了看一脸不甘却也不敢再强辩的李崇义,最终拍板道:
“好了!此事就按朕说的办!”
“旨意即刻发出,令吴承安班师回京后,径直前往刑部接受询问!不得有误!”
他金口已开,圣意已决。
李崇义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
但看到皇帝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以及何高轩那隐隐带着警告意味的目光,他知道再争下去已无意义,反而可能引起皇帝的反感。
他心中暗恨,却也只能强行压下不满,极其勉强地躬身道:
“老臣,遵旨。”
一场御前风波,暂时以这样一个看似折中,实则暗流汹涌的方式告一段落。
吴承安凯旋回京的荣耀之路,已然被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
等待他的,不是鲜花与掌声,而是刑部衙门冰冷的询问。
而这场询问的背后,则是太师李崇义那绝不肯罢休的、更加凶险的算计。
真正的较量,或许从吴承安踏入洛阳城的那一刻,才刚刚开始。
沉重的御书房门在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内里那压抑而紧张的气氛。
宫内的烛火带着一丝慵懒的温度,洒在宫殿前冰冷的汉白玉台阶上,却丝毫驱不散何高轩与李崇义两人之间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寒意。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下御书房的台阶。
何高轩面色沉凝,眉头紧锁,心中反复思量着方才陛下的决断以及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而李崇义,那张清癯阴鸷的脸上,则毫不掩饰地挂着讥诮与幸灾乐祸的冷笑。
行至宫道相对开阔处,李崇义忽然放缓了脚步。
他侧过头,用那双三角眼斜睨着身旁的何高轩,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刻意拉长的、令人极不舒服的语调:
“何大人……”
他故意顿了顿,仿佛在欣赏何高轩那难看的脸色:
“经此一事,贵府上筹备已久的喜事,怕是要暂且搁置了吧?”
“真是可惜了啊,原本还以为能喝上一杯何大人外孙女的喜酒呢。”
他这话,无疑是赤裸裸的嘲讽与挑衅,直指吴承安如今面临的困境,以及这困境对何高轩家族联姻计划的打击。
何高轩脚步一顿,缓缓转过头,看向李崇义。
他脸上那惯常的温和与儒雅此刻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冷峻。
他没有动怒,只是目光锐利地迎着李崇义那充满恶意的视线,声音平稳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有劳太师挂心了,小辈的婚事,不过是家事,何时举办,自有其缘分与时机。”
他刻意将“家事”二字咬得稍重,仿佛在划清界限。
“待承安回京,澄清误会,洗清嫌疑之后,再为他们风风光光地举办婚礼,也为时未晚。”
“老夫相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澄清误会?洗清嫌疑?哈哈哈!”
李崇义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竟是忍不住发出一阵低沉而得意的大笑,那笑声在空旷的宫道上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笑罢,他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种仿佛洞悉一切的怜悯与嘲弄:
“何大人啊何大人,你也是三朝元老了,怎的还如此天真?”
“吴承安此次所犯,岂是区区‘误会’二字可以搪塞?”
“他那是擅权!是跋扈!是公然挑战陛下与朝廷的权威!”
他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语气却更加阴狠:
“陛下今日虽未立即将其下狱,但那‘回京即入刑部’的旨意,已然说明了一切!”
“陛下心中,已然对他生了嫌隙,动了真怒!”
“这就像是一根刺,扎进去了,再想**,可就难了!”
“你还指望他能全身而退?简直是痴心妄想!”
李崇义仿佛已经看到了吴承安黯然倒台的结局,语气中充满了笃定:
“本太师劝你,还是早做打算,及时划清界限为好,免得届时受到牵连,赔上你何家满门的清誉与前程!”
“这杯喜酒,我看何大人你是注定喝不上了!”
面对李崇义这近乎诅咒般的断言和毫不掩饰的威胁,何高轩花白的须发似乎都因内心的怒意而微微拂动。
但他终究是久经风浪,强行将翻涌的气血压了下去。
他挺直了原本就并不佝偻的腰背,目光如古井寒潭,深邃而冰冷地回视着李崇义,一字一句,清晰地反驳道:
“太师,话不要说得太满,天底下,从来就没有绝对之事!”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沉稳与洞明:
“月有阴晴圆缺,潮有涨落起伏,今日之势,未必就是明日之局。”
“承安为国征战,收复河山,其心可昭日月!”
“陛下乃圣明之君,岂会因些许流言与一时之气,便轻易否定功臣之忠贞?”
“老夫相信,只要真相大白,陛下自有公断!”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毫不退让的锋芒:“至于我何家的清誉与前程,就不劳太师费心了。”
“何家立世,靠的是忠君爱国,行得正,坐得直,从不惧风雨,更不会因畏惧牵连而做出背信弃义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