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永福从何高轩手中接过信件,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何大人思虑周全!下官明白。”
“吴将军身处前线,或能从缴获、或是地方筹措等方面想办法。”
“双方合力,方有成功之望。”
他紧紧攥着手中的钥匙和地图,仿佛握住了通往未来的希望,对着何高轩、唐尽忠、蒋正阳三人再次深深一揖:“三位大人鼎力相助,雪中送炭,下官没齿难忘!”
“时间紧迫,下官这便告辞,即刻赶往城北,随后便直奔幽州!”
何高轩肃然道:“韩大人一路保重!幽州之事,便全权拜托了!”
“切记,安全第一,行事需万分谨慎!”
唐尽忠和蒋正阳也拱手道:“保重!”
“诸位大人保重!”
韩永福不再多言,毅然转身,大步流星地向着宫外走去。
他的背影在初夏明亮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挺拔与决绝,再无往日那种被排挤的佝偻与阴郁。
何高轩、唐尽忠、蒋正阳三人站在原地,目送着韩永福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宫门的拐角处,直至不见。
唐尽忠轻轻吐出一口气,低声道:“何大人,此举风险不小啊。”
何高轩目光依旧望着韩永福离去的方向,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北疆若败,我等在朝中亦无立足之地。”
“如今,种子已经播下,能否开花结果,就看天意,以及吴承安和韩永福的本事了。”
他没有再停留,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唐尽忠和蒋正阳对视一眼,也默默跟上。
而此刻的韩永福,已然出了皇宫,他甚至没有返回那个冷清的府邸。
只是在宫门外寻到了自己提前安排好的、载着简单行囊的马车,对车夫低声吩咐了一句:“城北,三十里外,何家庄园。”
马车轱辘转动,载着这位肩负着秘密使命的新任幽州安抚副使,汇入了洛阳城清晨繁忙的人流车马之中。
然后坚定不移地向着北方,向着那片充满未知与挑战的土地,疾驰而去。
一场围绕着居庸关,关乎国运的明争与暗斗,随着韩永福的北行,正式拉开了更加波澜壮阔的序幕。
午后阳光透过繁密的枝叶,在太师府的书房内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那股子沁入骨髓的阴凉与静谧。
李崇义依旧靠在那张紫檀木太师椅上。
手中两颗玄铁胆不急不缓地转动着,发出低沉而规律的“咕噜”声,仿佛是他思考时不可或缺的韵律。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礼部尚书朱文成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
他脸上带着一丝谄媚而又狠厉的神色,先是恭敬地对李崇义行了一礼,随即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请示的意味说道:“太师,韩永福那厮,今日一早已然离京,奔幽州去了。”
李崇义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表示知晓。
朱文成见状,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继续道:“此獠忘恩负义,背弃太师提携之恩,反而去支持那吴承安小儿!”
“年初更是以其信件为证,助那吴承安在陛下面前得了脸,一步步走到今日,实乃心腹之患!”
“如今他主动离京,正是天赐良机!”
他脸上露出一抹狞笑:“下官已经安排好了人手,皆是江湖上经验老道、手段干净利落的好手。”
“只等太师您一声令下,便可在其赴任途中,制造一场意外,让他永远到不了幽州!”
“保证神不知,鬼不觉,绝不会牵连到太师分毫!”
朱文成说完,微微躬身,等待着李崇义的决断。
在他看来,除掉一个已经失势且即将远离权力中心的韩永福,不过是顺手为之。
既能铲除一个曾经的叛徒,也能敲山震虎,警示那些可能心怀二志之人。
然而,预想中太师点头或者默许的场景并未出现。
李崇义手中转动的铁胆,节奏没有丝毫变化。
他缓缓抬起眼皮,那双深邃如同古井的眼眸,平静无波地看向一脸邀功之色的朱文成,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
“文成啊,”
李崇义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的忠心,老夫心领了。”
他话锋随即一转,语气变得淡漠而疏离:“不过,此事就此作罢吧。”
“老夫在今日朝堂之上,既已当着陛下和百官的面,说了无异议,便不会再行此等背后手段。”
朱文成闻言,脸上顿时露出错愕与不解之色:“太师!这是为何?那韩永福不过是一丧家之犬,除掉他易如反掌,亦可绝后患啊!”
李崇义轻轻摇了摇头,仿佛在嘲笑朱文成的短视。
他停止转动铁胆,将其握在掌心,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看到了更深远的东西。
“后患?”
李崇义嗤笑一声:“一个去了幽州那等苦寒边陲之地的工部侍郎,能成为什么后患?”
“他韩永福,如今还有什么资格,称得上是老夫的后患?”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蔑视:“如今投靠在老夫门下,依附老夫这棵大树的人,遍布朝堂内外,如过江之鲫。”
“老夫每日需要权衡、需要布局的大事不知凡几,何须再将宝贵的精力,浪费在一个已然被踢出局、自生自灭的棋子身上?”
他看向朱文成,眼神中带着一种深意:“有时候,让一个人活着,比让他死了更有用。”
朱文成愣住了,有些不明白太师的意思。
李崇义耐心地点拨道:“你想想,韩永福为何会去幽州?”
“是因为他在京中待不下去了,是因为他背叛了老夫,所以失去了所有前程和希望!”
“他如今的模样,他未来的窘境,就是一面活生生的镜子!”
李崇义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残酷:“今后,凡是朝中有人看到韩永福,或者听到他的消息,便会自然而然地想到——看,这就是背叛太师的下场!”
“纵有些许才华,最终也只能落得个发配边陲、潦倒余生的结局!”
“这,比杀了他,更能震慑人心,更能让那些心怀侥幸之徒,掂量掂量背叛的代价!”
他重新开始转动铁胆,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淡然:“让他活着,活在所有人的视线里,活成一个失败的典型。”
“这,便是他对老夫最后的价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