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内。
李崇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对着龙椅上的皇帝,用他那特有的、不带丝毫情绪的平稳语调,淡淡地回了三个字:
“老臣,无异议。”
没有支持,也没有反对,只是一种彻底的、居高临下的漠视。
这三个字,却让殿内许多人都松了口气,尤其是那些与韩永福并无仇怨,甚至有些同情他的官员。
而紧紧跟随李崇义的朱文成、秦元化等人,在听到太师表态后,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也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太师既然都不在意,他们又何必去做这个恶人?
一个无关紧要的韩永福外放,对他们而言,无足轻重。
龙椅上的赵真,见李崇义并未反对,心中也安定下来。
他本就觉得派个懂工程的官员去幽州督导重建是件好事,如今最大的潜在阻力消失,他自然乐见其成。
“既然太师无异议……”
赵真看向殿中的韩永福,声音清越地宣布:“韩爱卿忧心国事,主动请缨,其志可嘉!”
“朕,准你所奏!”
“即日起,擢升工部侍郎韩永福为幽州安抚副使,兼领督造事宜。”
“即日筹备,克日启程,前往幽州,全权负责战后重建、工坊恢复等事务!望卿恪尽职守,勿负朕望!”
“臣!韩永福,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韩永福深深叩首,将头埋在地上,无人能看到他脸上此刻那混合着激动、决绝与一丝计谋得逞的复杂表情。
尘埃落定。
一场看似寻常的人事调动,就在这波澜不惊的早朝中完成了。
没有人会想到,这位被太师漠视、被同僚怜悯的失意侍郎,此次北行,携带的并非只是重建家园的蓝图,。
更是一份可能改变北疆战局,甚至震动整个朝堂的秘密使命。
退朝的钟声响起,百官依次退出金銮殿。
李崇义在朱文成、秦元化等人的簇拥下,面无表情地走过,甚至没有瞥一眼独自站在殿中,似乎还在感激圣恩的韩永福。
而韩永福,则缓缓直起身,望着太师一行人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那份刚刚得到的任命诏书。
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冰冷的弧度。
幽州,我来了。
吴将军,你需要的利器,我韩永福,定当为你如期奉上!
沉重的宫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金銮殿内的肃穆与喧嚣隔绝开来。
韩永福手持那份尚带着墨香的任命诏书,独自一人站在宽阔而空旷的殿前广场上。
初夏的阳光已然有些炽烈,倾泻在汉白玉铺就的地面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但他却恍若未觉,心中百感交集。
多年的沉寂与压抑,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尽管前路依旧布满荆棘,但至少,他不再是那个只能在角落里暗自神伤的边缘人了。
他深吸了一口宫外自由的空气,正准备快步离开这是非之地,赶往家中安排行程,眼角余光却瞥见广场一侧的廊柱下,站着三道熟悉的身影。
正是御史大夫何高轩,以及兵部左侍郎唐尽忠、右侍郎蒋正阳。
三人显然是在特意等他。
韩永福心中一动,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袍,快步迎了上去。
“何大人,唐大人,蒋大人!”
韩永福拱手行礼,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何高轩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虚抬右手:“韩大人,不必多礼。”
“恭喜韩大人,不,现在该称韩安抚副使了,陛下委以重任,此去幽州,乃是大有可为啊。”
唐尽忠也笑着凑趣道:“是啊,韩大人此番主动请缨,深入北疆,督导重建,实乃忠勇可嘉,令人钦佩!”
他虽耿直,但眼神中却透着一股精明,这话既是恭维,也带着几分试探。
蒋正阳则较为直接,他关切地问道:“韩大人,不知打算何时启程?”
“北疆重建,刻不容缓,早些抵达,也能早些着手。”
韩永福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决然,他压低声音,但语气却异常坚定:
“三位大人,实不相瞒,下官昨夜便已料到今日之事,家中行囊早已准备妥当。”
“如今诏书已下,下官出了这皇宫,便即刻动身,绝不耽搁片刻!”
他深知时间紧迫,每一分每一秒都关乎着居庸关下的战局。
多拖延一日,吴承安那边就多一分风险。
何高轩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之色,对于韩永福的果决十分满意。
他微微颔首,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确保只有他们四人能听见:
“韩大人行事果决,老夫佩服,此去幽州,千头万绪,尤其是那件事,更是需要大量银钱支撑。”
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枚看似普通的铜钥匙和一张简略的路线图,隐秘地塞到韩永福手中:
“老夫在城北三十里外,有一处不起眼的庄园,平素无人居住。”
“里面,已提前备好了五万两现银,以及一些易于携带的金珠细软,可解你燃眉之急,作为前期招募工匠、采购物料之用。”
“你持此钥匙,按图索骥,自可取出。”
韩永福接过钥匙和图,只觉得入手沉甸甸的,不仅仅是钥匙的重量,更是何高轩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支持!
五万两!
这绝非小数目,恐怕是何家多年积蓄的一部分了!
他心中感动,连忙道:“何大人,这……下官定不负所托!”
何高轩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脸色却变得更加凝重:
“然而,韩大人,打造如此多的军国利器,所需耗费,绝非区区五万两可以支撑。”
“后续所需,必定是天文数字,光靠老夫一人之力,即便倾家荡产,恐怕也难以维系。”
他目光深远,看向北方:“因此,老夫修书一封,还请韩大人面呈吴承安。”
“将此事原委,以及我等在朝中的谋划,尽数告知于他。”
“他在北疆,或可设法自筹部分款项,至少要让他知晓此事,心中有数,早做打算。”
说完,他从袖袍中掏出信件递过去。